※※※※※※※※※※※※※※※※※※※※※※※※※※※※※※※※※※※ ※　　　　　　　　　　　　　　　　　　　　　　　　　　　　　　　　　※ ※　　　　　　　　　≡≡≡　新　≡　语　≡　丝　≡≡≡　　　　　　　※ ※　　　　　　　　　　（ＮＥＷ　ＴＨＲＥＡＤＳ）　　　　　　　　　　※ ※　　　　　　　　　　　　　　　　　　　　　　　　　　　　　　　　　※ ※　　　　　　　　　２０１１／０２（第二零五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ｗｗｗ．ｘｙｓ．ｏｒｇ　　　　　　　　　　　※ ※　　　　　　　国内版：ｘｙｓ５．ｄｘｉｏｎｇ．ｃｏｍ　　　　　　　※ ※　　　　　　　　　　　　◆赞◆助◆单◆位◆　　　　　　　　　　　　※ ※　　　ＰＳＩ留学生服务公司：ｗｗｗ．ｐｓｉｓｅｒｖｉｃｅ．ｃｏｍ　※ ※※※※※※※※※※※※※※※※※※※※※※※※※※※※※※※※※※※ 　　　　　　　　　　　　　　　　　　§ 【卷首诗】　　　　　　　　　　　　　§ 　　　　　　　　　　　　　　　　　　§ 訾 非：温暖的回忆 　　　　　 　　§　　　 温暖的回忆 　　　　　　　　　　　　　　　　　　§ 【网讯】　　　　　　　　　　　　　　§　　　　·訾 非· 　　　　　　　　　　　　　　　　　　§ 【牛肆】　　　　　　　　　　　　　　§　　愿天空晴朗， 　　　　　　　　　　　　　　　　　　§　　就像小时候、 子 奇：从西安新火车站看中国建 § 拉着妈妈的衣襟 筑界的“学术造假” 　§　　坐在梧桐树下看太阳。 安克富：几条校园语录解读　　 　　§ 阿 W：咱俩为什么说不到一块去？　　§　　愿杜鹃歌唱， 　　§　 就像记忆中，远山葱翠、 【丝露集】　　　　　　　　　　　　　§　　麦地金黄， 　　　　　　　　　　　　　　　　　　§　　奶奶的蓝手巾， 曲颖超：过年　　　 　§ 系在高高的乌桕树上。 醉里笑秋：追忆Ｓ先生 　　　　§ 野川：野川的诗 　 　　 　　　§ 愿桂花开放， 　　　　　 　　§ 就像那些年， 【网里乾坤】 　　　　　　　　　　§ 九月的果园里 　　　　　　　　　　　　　　　　　　§ 石榴火红 树 玄：宁丑毋媚 　　 　　　　　　§ 苹果，在自己的香味里沉睡。 肖舜旦：蛙声为谁而鸣？ 　§ 　 § 愿十二月大雪纷飞， 【网萃】 　　　　§ 就像那年那日， 　　　　　　　　　　　　　　　　　　§ 我们沿着冰封的大河奔跑， 金同悌：夜曼谷 　　　　　　 　§ 那厚厚的感动， 　　　　　　　　　　　　　　　　　　§ 层层堆积。 　　　　　　　　　　　　　　　　　　§ 【网讯】∽∽∽∽∽∽∽∽∽∽∽∽∽∽∽∽∽∽∽∽∽∽∽∽∽∽∽∽∽∽∽ ◆　　　　　第十届“ＰＳＩ－新语丝”网络文学奖获奖名单 　　截止２０１０年１０月３１日，第十届“ＰＳＩ－新语丝”网络文学奖活动 共收到来稿２５７篇。经《新语丝》编辑部投票表决，评选结果如下： 一等奖（奖金一千美元或等值人民币） 非禅《东坡志林·秘蜜》 二等奖（奖金五百美元或等值人民币） 吴高泉《哥哥的一生必天真烂漫》 井底老蛙《最后的傻瓜》 三等奖（奖金二百美元或等值人民币） 格桑梅朵《谭香子》 醉里笑秋《猴子挠痒》 野川《野川的诗》 于怀岸《放屁》 毕亮《另一种生活》 凌可新《砸玻璃》 插一腿《赌士列传：老邱传奇》 第广龙《一棵枣树》 简默《草木萤火》 夏维东《怎样数电线杆》 本次评奖活动由ＰＳＩ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赞助。 ◆　以下摘自《中国青年报》2011年1月26日报道《把甲骨文搬上网络的美国老 头》，记者付雁南。 在家乡美国田纳西州，理查德·希尔斯（Richard Sears）是个完完全全的 小人物。离婚、失业、独居，甚至过去的一个月里，因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 一度陷入深深的绝望。 可在过去的半个月，在地球另一端的中国，这位头发花白的美国老人，突然 成为被网友们讨论的热门人物。他所创办的汉字字源网站，在网络上被广为传播。 在这个界面简陋的网站上，随便输入任何一个汉字，人们都能找到它的字形 在历史上如何演变——小篆、金文，甚至还包括回溯几千年，它被刻在甲骨上的 模样。 “这个外国人的工作让每个中国人汗颜。”一位网友评价说。 60岁的希尔斯可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名人”，事实上，尽管为了创建 那个网站，他花费了20年的时间和全部的存款，可身边的朋友和家人却几乎没有 人觉得，那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 38年前，当希尔斯突发奇想开始学中文时，这个物理系的大学生只是希望了 解，那些说别的语言的人会如何思考、交流。他来到了台湾，在街头拼命跟人聊 天，并且在那里结识了自己后来的妻子。 口语练好了，希尔斯又开始张罗着学认字。可是那些毫无逻辑的汉字笔画总 是让他一头雾水。于是，这个已经步入中年的男人再一次“突发奇想”，研究起 了古汉字。 可在英文书籍里，关于汉字古文字的书籍只有一本。并且，关于词源的解释， 不同的书籍也不相同。希尔斯又琢磨着把不同的解释都输入电脑，这样自己就可 以很方便地从中挑选出最符合自己的词源。为此，他先开发了一个小程序，到了 2003年，又把它们搬上了互联网。 几十年过去了，这位美国人已经能够顺利地用中文阅读、写作，可关于说中 文的人“如何思考、交流”，他仍然没有完全理解。 希尔斯曾经向中国的朋友展示自己的网站，可很少有人真的感兴趣。有些人 会“出于礼貌”地赞扬几句，还有人直截了当地评价他“浪费时间”。15年前， 当他来到中国拜访一些古文专家时，这些专家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位美国人在 “异想天开”。 “那些古旧、愚蠢的甲骨文，我们早就不用了。”一位中国朋友告诉他， “这个网站根本挣不来钱的。” 希尔斯一次又一次地发现，金钱似乎才是人们的兴趣所在。这让这个美国老 人在十几年后还连连叹气：“中国人总是忙着挣钱，可总有些东西比金钱更加重 要。” 现实里的希尔斯，是一位电脑工程师。年轻的时候，他在硅谷的一家IT公司 拿着一份不错的薪水，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雇用了一位中国妇女，教她用电脑， 并且从几百本书里把汉字不同的字形扫描到电脑里。 但现在，这个曾经满身黝黑肌肉的帅小伙儿，已经身材发福、头发花白，失 业三年。 “也许是因为那些公司不想雇用一个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何况，我也并 没有那么认真地去找工作。”希尔斯笑了笑说，“我喜欢学习，我觉得这比工作 有趣多了。” 为了寻找那些古代的汉字字形，他跑遍了中国大陆和台湾几乎所有大学的图 书馆，查阅了几百本书。看得多了，他甚至还能提出自己的解释。比如汉字 “金”，说文解字形容它字形的来源是“金在土中”，可希尔斯觉得，它的象形 文字应该来源于“钟”的形状，因为这样才能让人立刻明白“金属”的概念。 身边的人们几乎没人能理解他的坚持，其中也包括他最终选择离婚的妻子。 只有网上一些学习中文的人会写信给他，夸赞他做了一项“伟大的工作”。这些 人并不知道，希尔斯已经连租用服务器所需要的每年47美元都快付不出来了。 但现在，来自中国的关注总算给他带来了一点好消息。当来自中国网友的鼓 励和赞扬突然间蜂拥而至的时候，希尔斯正在加利福尼亚州给自己92岁的母亲过 生日。这个两年前才退休的中学数学老师，是唯一没有抱怨过希尔斯工作的家人。 1月24日，坐在田纳西州诺克斯维尔市自己租来的小房间里，这位美国老人 觉得内心又一次充满了希望。“感谢上帝。这么多年过后，那些中国的朋友终于 让我的母亲相信，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他笑着说。 【牛肆】∽∽∽∽∽∽∽∽∽∽∽∽∽∽∽∽∽∽∽∽∽∽∽∽∽∽∽∽∽∽∽ ◆ 从西安新火车站看中国建筑界的“学术造假” 　　　　　　　　　　　　　　　·子奇· 　　这里是东方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这里是举世闻名的国际大通道丝绸之路的起 点，这里培育出古老的历史遗存和人文景观，这里真实地存在和珍藏着历史文化 名城的记忆……这是西安新火车站——火车北站——宣传视频的开场白。年复一 年，日复一日，西安的广告词永远是这几句，因为西安只有历史，没有未来。 　　即使你不懂建筑，如果你去欧美用心走一趟，你也会对这样的新火车站嗤之 以鼻。很多人又要说我崇洋媚外了，我却想说目前的中国人还没有资格去崇洋媚 外呢！今天我真的想对西安北火车站说几句话，我所说的绝不是建立在个人主观 审美的层面上，所以那些认为西安新火车站挺漂亮的朋友们就不用发言了，毫无 价值。 　　“一个臭鸡蛋不需要吃了它才知道它是臭的，一闻就明白了。”李敖先生的 这句话给了我坐在海外评论西安北火车站的自信。整体说一下这个新火车站，严 格的中轴对称，功能划分，布局按部就班，没有任何新的地方，这倒也无可厚非， 因为中国从来没有在世界科技文艺创新的大舞台上表演过。新火车站很大，号称 亚洲第一，这个称号可能要让上海、北京、广州诸君们寝食难安了，过些日子必 要奋起直追，因为中国人的追求就是这么简单直白：假，大，空。 　　我着重想说新火车站的形式：仿唐。 　　我看到火车站的效果图，立马问我在西安西北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同学，这个 火车站是哪设计的，他说是中南院，我又问是不是在西安设计大型公共建筑都要 仿唐，他说大部分都是。我大彻大悟，西安人对唐代的这份执着，深深地感动了 我！ 　　建筑是文化的本体而不是载体！一个新建筑的诞生，应该随即就开创一片文 化，即使没有这种效果，也应该展示这种追求，而绝不是用建筑去回忆历史，彷 徨过去。 　　欧洲的建筑发展史有时候真的让人怦然心动，那种深刻的文化反思与思维变 革，造就了“诸子百家”式的建筑设计派别，屡屡走在时代前沿，义无反顾地探 索未来，就在人家睁大眼睛不断张望未来的时候，我们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过去， 因为历史上的中国人有过文化的辉煌，当今的中国人在精神层面穷到了不去模仿 历史而不足以平分天下的地步，中国人的灵魂已经灭亡。 　　我不知道大家每次听到“仿唐”的“仿”字有什么感受，我本人经常因为这 个字感到不适。这就是一种变相的学术造假，学术抄袭。尤其是当这种概念居然 还被众多国人欣然接受的时候，我就更加无奈了。我们中国的建筑师真的只有走 模仿的道路的能力么？ 　　这显然不只是建筑师的问题，由此引发了我对我们整个社会的审美水准和精 神追求的思考。这么多年我们崇尚了一种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不择手 段发展经济的信条，在市场经济的热波下，实用价值和拜金主义占据了我们灵魂 深处的至高点，我们抛弃了整个精神追求，严重的是，当这个社会文明每况愈下 的时候，我们埋怨的往往是对方不是自己，我们会说如果中国的官员都像谁谁谁 一样清廉公正，国家就有救了，这恰恰不是问题的症结，问题恰恰在于每一个中 国人本身。 　　前一段时间的世博会，本来也算是一项文化活动，可是我们收获了什么文化 成果呢？翻来覆去地还是一无所获，只是多少万游客的数字和高额的票房象征着 本届世博圆满成功，而那盛气凌人的中国馆更是被称作东方之冠。 　　鲜红色的中国馆洋洋自得地坐镇上海世博会，它的设计师们企图用这样的建 筑来表达他们心中那些模糊朦胧的中国传统文化，可结果他们抛弃了传统文化的 精髓，留下一堆让人费解的水泥钢筋，也留下了一份自我无法察觉的贫瘠与可怜。 　　建筑师想借此体现中国古建筑中斗拱的魅力，然后穿上一套中国红的衣服， 这就是建筑师心中的中国文化。其实东方之冠只是设计者头脑中一些中国传统文 化碎片的粗鲁整合。他们看到中国古建筑精美的斗拱，于是便做出很多斗拱的形 状，而斗拱之所以美，是因为它肩负着承重的使命，在这种使命的要求下才展现 出如此精美的外形，这是功能决定形式的典范，是表里如一的美丽。而中国馆只 是简单地抄袭了斗拱的外貌，多少还有些丑化，然后用钢筋混凝土来代替斗拱的 灵魂，这是传统文化的表达么？只可惜它割去了赋予斗拱生命的心脏与血管，留 下那极易衰老的皮肤与容颜。这是现代文化的创造与展示么？只可惜他长着一副 过于沧桑的面庞，完全脱离了时代的步伐。最终这只能被称作东施效颦，肤浅， 丑陋却还骄傲，自满。 　　当中国人一想到要展示自己的时候，总是去翻阅尘封已久的历史，就像一个 富翁的儿子，早已丧失了自我生存的能力，却丝毫不为此发愁，因为他有一个富 足的爸爸！中国宝贵的传统文化居然让现代的中国人丧失了发扬文化的斗志，总 是去“引经据典”，有时还断章取义，看来当2010年的中国人只能无奈地用千百 年前祖先们的文化成果去面对世界的时候，历史便悄悄宣布我们的思维与智慧已 经死亡。 　　世博会，中国馆，这是一系列肩负着展示当代中国人文化精神面貌的事物， 就这样敷衍塞责，用一个古今文化碰撞后产生的畸形换来了创新精神的默默嘲笑。 中国的建筑师就是这样在设计中国的人生，设计中国的未来，这与西方的建筑大 师用建筑去开创文化相差万里。 　　回到西安的新火车站，我都能想象，当我向别人介绍它的时候要不断强调它 是“仿唐”的。当别人问我当代人为什么要仿古代人的创造的时候，我怎么回答？ 就像中国人为什么要盗版美国的Windows软件一样，因为中国人做不出自己的软 件，因为当代人设计不了自己的建筑！ ◆ 　　　几条校园语录解读 　　 　　　　　　　　　　　　·安克富· 　　我们常听到一句话：“我爱你。”什么意思？除了一般的意思之外，还有没 有其他意思？有。有人就说过，我爱你，言下之意是说，我不爱他，或者说不许 他爱你。这种解释近乎玩笑，但仔细想想确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不但不能算错， 而且还有点新意。老师常说这样的话，某某同学适合读文科。这话的意思相当于 说该同学不适合读理科。在说一个人优点的时候，与此同时，我们可能无意中暴 露了人家的缺点。换句话说，一句话，有表面的意思，也有里面的意思。 　　“热烈欢迎省市领导莅临我校指导工作。”这是学校显眼处偶尔一见的标语。 省市领导要来，县里局里学校里的有关领导肯定得有所准备。可以想见，学校里 的高音喇叭早就通知过：“请全校各班在今天某某点钟之前认真打扫教室、清洁 区，学校将组织有关人员进行检查打分，特此通知。”领导莅临，在学生看来， 大体等于打扫卫生，当然得比平时更认真、更细致。 　　“讲普通话，写规范字，做文明人。”教学大楼前的门厅等处突然出现了这 则标语。说明相应的检查验收团队又要光临我校了。说实话，这三句话简明易记 得体，以之要求师生，合情合理。果然，领导通知说，请各班主任通知学生，也 包括我们老师，这几天，凡在校园遇到陌生人，如果人家和你说话，你一定要讲 普通话，无非是憋几天而已，免得影响我校普通话窗口学校及文明学校的验收。 　　“感恩戴德。”某班教室的黑板上方赫然写着这四个大字，吓人一跳。这很 可能是班主任让班委贴上去的。班主任或班委可能认为“感恩戴德”表达了感谢 老师的意思，出发点不能说错。然而该词实在是一个贬义词，用来表达学生对老 师的感激之情，不通之甚。学生、班主任不大理解，情有可原。可该班的语文老 师是天天都要进教室的，他难道没有看见？ 　　高考成绩公布后，学校大门上方有一幅标语：“热烈祝贺我校今年高考上线 总人数、优秀率、本科率、总上线率居全县第一名。”横幅的真实性是不容怀疑 的。但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们说，它的意思大体就等于另一个学校大门上的 标语。那则标语写道：“热烈祝贺我校今年高考考出全县文理科状元，600分以 上人数列全县第一，应届生上线率列全县第一。”都是拣好的说，不好的让你去 说。祝贺，一般是向对方表示，比如祝你如何如何；有时是向双方表示，比如祝 我们两方如何如何；有时是因事情目前没有完成而表示，比如祝大会圆满成功。 说白了，祝贺，最好是别人来祝贺你。现在是，别人没来祝贺，自己也等不得了， 干脆自己祝贺自己，别考虑得太多，名气要紧，生源要紧。 　　以上说的可以算是校园的书面语，下面再说一条校园的口头语，然后结束本 文。 　　学校的高音喇叭喊道：“通知，通知，经研究决定，经研究决定，国庆放假 三天，国庆放假三天。”学生早就欢呼起来了。因为他们原来得到的正式通知是 国庆不放假，要补课。该放，但不放；可为什么又突然宣布又要放了呢？有知情 者说，因为本县在国庆前夕有一个旅游节的演唱晚会，省市领导要来出席，有人 担心这些领导可能会顺便突然造访学校。如果人家发现你在国庆补课，出了问题 谁负责？为保险起见，赶紧通知放假。原来要感谢出席演唱会的领导，虽然他们 并没有造访学校。说来，有上级领导莅临，学生打扫打扫卫生，实在应该。在此， 为了学生，我们衷心表示：“热烈欢迎省市领导经常莅临我校指导工作。” ◆ 　　　咱俩为什么说不到一块去？ 　　　　　　　　　　　　　　　·阿W· 　　最近我有一个领悟，咱俩为什么说不到一块去？日常生活中，有些人彼此一 聊就很热络，如口啖橄榄，意犹未尽；有些人彼此总是多不过三句客套话，味如 爵蜡，惟避不及。这样的感悟，人人都有。究其原因，似乎也很简单：道不同， 不共与谋；或者说：性格情趣各异。这些都不错，妇孺皆知。然而，如果能够了 解彼此性格情趣的具体差异，也许可以趋利避害，求同存异。认识别人的性格情 趣的特点比较容易，认识自己比较难；有了认识，如何才能趋利避害、求同存异 更难。现在谈谈我在这方面的思考，这样的思考，也许有利于增进与周围人的理 解。 　　日常生活中，从聊天的角度看人，我们可以把人分为五种类型：“即感即发” 型、“以说比唱”型、斗鸡型、孔乙己思考型、大智慧型。“即感即发”型：稍 微有一点皮毛的感觉就乐意倾述出来和别人分享，多数情况都是感觉和听说，不 习惯谈认识、谈推理判断。“以说比唱”型：特别爱说，只要有人说一句他就急 于插一句甚至几句，唯恐不插话就尴尬冷场，并不在乎别人在说什么，自己说的 要表达什么意思也不是很重要，乐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动过程之中，就像唱歌一 样，歌词大意是不重要的，关键在于发声的运动。斗鸡型：不管对方说什么，无 论对方是在谈感想还是谈观点，抑或是叙述天气，他总爱对扳，他的乐趣不在唱 歌式的运动中，而在斗鸡式的运动中。孔乙己思考型：无论听到什么，他总爱发 表冗长乏味没有思想的观点，胡乱推理判断一番，像孔乙己陶醉在自己的长袍中 （因为大多数人只穿得起短衣短裤）；他不一定爱辩论，他总遗憾周围人没有足 够的耐心和时间与他一叙方休，总暗自遗憾曲高和寡。大智慧型：雍容大度，优 雅随和；叙则如高山流水、听则如“三好”女生；时而幽默诙谐，令人忍俊不禁， 时而睿智淡定，引人绵长暇思。 　　这五种类型，只能相对划分，无法绝对存在，其实只存在前四种类型，第五 种类型是虚构的。这个相对性就是因叙谈的对象而异。前四种类型，如果物以类 聚，彼此自动升级为大智慧型；如果人以群分，则彼此味如爵蜡，惟避不及。由 此不难理解，为什么熟人很多，但谈得来的人不多。因为四种类型，你只占四分 之一。我自以为是孔乙己思考型，恳望多多包涵。 【丝露集】∽∽∽∽∽∽∽∽∽∽∽∽∽∽∽∽∽∽∽∽∽∽∽∽∽∽∽∽∽∽ ◆ 　　　 过年 　　　　　　　　　　　　　　　·曲颖超· 日光灯柔和的光充满房间。房间的墙雪白雪白的，柜子、电器都是崭新的， 玻璃窗上还贴着红红的喜字，让人感觉喜庆、祥和。 　　韩韵眉头紧蹙，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新婚妻子婧婧依偎在他的身旁，看 着电视剧。 　　他的脑海中不时闪现出各种画面。 　　新婚后他带着妻子离开时，父母那恋恋不舍的目光。车子开启那一瞬间，他 觉得站在路旁的父母是那样的孤独，那样无助，甚至有些可怜。为了给自己买房 子和办婚事，父母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作为儿子，他觉得对不起父母，也很心疼。 　　大年三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父亲的端着酒杯幸福的微笑。那时，他 会讲些话逗父母开心的话。 　　新婚第二天，他送岳父、岳母去火车站。岳母拉着他的手，眼含着泪水，一 遍又一遍嘱咐道：一定要好好待婧婧。一定照顾好婧婧。没事就和婧婧回去看看 我和你爸爸。岳父一声不吭默默地抽着烟。此时，他觉得自己担负如此大的使命。 　　“老公，你别上火了。你说去哪过年。咱就去哪过年。”妻子抬起粉面望着 他，“要不咱就各回各的父母家吧！”妻子说到这，凤眼里滚出泪珠来。 　　他伸出右手用拇指抹去妻子面颊的泪水，笑着说：“亲爱的别急，会有办法 的。” 　　“要不今年咱回我妈家，来年再回你妈家，如何？”他试探着问妻子。妻子 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眼前浮现出：岳父家年夜饭的饭桌旁，岳父端着酒杯默默喝着闷酒。岳母 手握着筷子望着桌子上的饭菜出神。那里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有的是冷冷的孤 寂。 　　“找点儿空闲/点儿时间/着孩子/回家看看……”他的手机响起，拿过手机， 屏幕显示是母亲的手机号。母亲一定是问啥时回家。怎么跟母亲说呢？说回去过 年，可岳父岳母那怎么办？他们不是也在盼着女儿、女婿回家过年？要不像妻子 说的，各回各的家，新婚第一个春节夫妻怎么能分开过年呢？哎，更不能和母亲 说不回家过年，去岳父家。那样母亲会伤心死。哎，为啥都是独生子女？他叹气 道。 　　“老公，快接吧!”妻子焦急地望着他。 　　“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现在工作很忙吧/…”妻子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我妈的电话。我妈要是让咱们回我妈家过年可咋办呀？”妻子紧张地说。 　　“接。”他坚定说。 　　他接通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在那边焦急地说：“儿子，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 电话？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这老太太总是大惊小怪的。”他笑嘻嘻地和母亲打趣。每次 和母亲通话都是这样，先是故意气母亲，然后再哄哄，这样老人会很开心了。 　　“过年……”母亲说。果然不出所料母亲是要问啥时回家。他想。 　　“明天，明天就买车票。”他顺嘴说出来这句话。 　　 　　“我以为你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要去老丈人家过年呢。” 　　“怎么会？你儿子哪能是那种人。” 　　“儿子，我和你爸商量了，让你们去你岳母家过年。人家就这么一个闺女， 盼着你们去过年。‘五一’放假，再和媳妇回家看爸爸、妈妈。”还是老妈理解 儿子，他眼里闪着晶莹泪花。 　　他撂下电话，觉得轻松多了。妻子也结束通话，神情有些凝重地说：“我妈 说，让咱们回你父母那过年。” ◆ 　 追忆Ｓ先生 　　　　　　　　　　　　　　　·醉里笑秋· 　　其实Ｓ先生并没有医学意义上的死亡，但对于他的过去我只能用追忆在脑海 中寻找关于他的点滴印象，或许在天涯的某一个角落里，他还在太阳下幸福的晒 着太阳和捉着虱子，如果有兴致，还会朗诵唐诗，特别是李商隐的藏头诗，这就 是他所追求的自由和幸福。在别人眼睛里，这种做法是疯子才有的荒谬，在不多 的几次接触中，我却无法用理论去驳斥他，说服他。他甚至讥笑说，一味地追求 真理只能获得更多的肤浅。 　　1、 　　唐诗研究并不是Ｓ先生的正业，先前，他是个有名的肛肠科医生，认识他是 因为我长期熬夜导致胃肠功能严重失调，经过朋友的介绍到Ｓ先生那里治疗，他 给予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很不职业的医生，因为他在给我做腹部按压的时候，眼 睛却不断斜视陪我前来的小姨子的裙子下沿。检查完毕，他说的第一句话便语出 惊人：你知道蟑螂为什么能战胜强大的人类吗，因为蟑螂能在黑暗肮脏的环境里 生存，而人类不行。我知道这是名著《百年孤独》里的句子，只不过他做了少许 的演绎。后来在饭局里他进一步诠释了那句话的真正涵义：现在的人为什么容易 得病，是太喜欢干净甚至追求纯净的生活环境，其实在宇宙世界里，如果人类再 自以为是的将自己视为主宰，那“2012世界末日说”将一谶成真，超级细菌的衍 生，是人类太注重纯净的生活，破坏了人类和微生世界的平衡，就像肠道的正常 细菌，它是促进食物消化的益生菌，但你如果失去了这个平衡，它们就变成了超 级细菌，而抗生素的滥用和生活习性的改变就是根源，因此我们喝的水并不需要 太纯净，我们的生活环境并不需要在无菌的真空里。 　　就医学专业的角度来说，他这番理论让我折服，起码在这个时候，我认为他 是个非常职业的医生了。 　　当S先生知道我是这个城市的作家和自由撰稿人的时候，他表现出对于文学 的热爱让我吃惊。他甚至说，如果有时间，很乐意和我一起探讨唐诗宋词。当时 我仅仅认为他只是让我这个所谓作家得到起码应酬上的尊重。因为在现时代，能 写几个文字的人便以作家自居了，所以作家和文学价值就像掉在地上的一毛钱硬 币，虽然也有价值所在，但浮躁的人们已经懒得弯腰去拾捡。 　　后来我们一度失去联系，偶然一个写作上的朋友和我聊起S先生的时候，这 位朋友愤怒的程度不亚于咬牙切齿：一天晚上，S先生突然造访，强烈要求帮忙 推荐一个稿子到报社发表，题目是《鲁迅弃医从文的真正原因》。这位朋友说， 稿子冗长毫无阅读性就不说了，关键是他的论证不但毫无根据，简直是匪夷所思， 亵渎先人。整个稿子所表达的归纳起来无非是――鲁迅弃医从文的原因不是看了 那场电影，文学救国只是鲁迅的华丽辞藻，其实鲁迅犯有晕血征。我问他的根据 是什么，你知道S先生说什么，他竟然说凭感觉，这个近似无知的论证让我彻底 无语。 　　临走的时候这个朋友补充说，S先生还信誓旦旦，他将弃医从文，研究唐诗 宋词，优美的诗词不光能陶冶情操，更能改变人的心灵秩序，到时候希望能多多 引荐到报社发表。不过现在好了，没有了庸人之扰，S先生被医院开除了之后就 失踪了。 　　我从朋友庆幸的口气里，能感觉到因为S先生的失踪让他心头好像放下了千 斤重担。 　　至于S先生被开除的理由有很多版本，有人说是在他手上治死了人，而这个 人是卫生局某领导的亲戚；也有人说Ｓ先生是自然地辞工不干了，潜心研究诗歌 词赋；而小姨子的版本让所有的谎言不攻自破。小姨子说，S先生对于文学的热 爱远远超出了对医学的热爱，在一次给一个文学女青年体检时，滔滔不绝地讲述 妓女对于文学的贡献，而忘记了自己的手在给文学女青年做的是乳房检查。陪同 这个文学女青年去体检的就是小姨子。小姨子说，其实她朋友当时并没有什么羞 愤的表现，但医院还是以和病人发生狎昵，败坏了职业道德将其开除。说到这 里，小姨子感到无法理解，她认为心智和思维成熟的人，应该知道孰重孰轻，如 今这个年代，人民医院的医生这个职业不亚于金饭碗，受人尊敬，衣食无忧，对 于文学领域病态的狂热，实在让人费解，现在很多人都放弃文学去追求金钱的东 西，而S先生却倒而行之。 　　我也无法解释，只能以价值取向决定了生活方式作勉强解释。因为S先生的 内心世界我们并不了解。 　　那日在书房阅读晚报，看到一则新闻：滨江发现一具无名尸体，根据多方查 证，可能是某医院的知名医生，具体死亡原因正在调查当中。 　　尽管这则消息有待查证，但这个死亡消息对于我来说，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 难受，我感觉作为一个文学狂热分子，其死亡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尊重，因为接下 来一段日子里，S先生的传闻不绝于耳，更多的是职业道德败坏，死有余辜。 　　一个月色怡人的晚上，我正在窗前赏月，妻子进来传话，有个很漂亮的女人 前来拜访。妻子把“很漂亮”三个字说得很重，自从在晚报连载小说以来，总有 些文学女青年慕名前来拜访，让妻子颇有微词。 　　对面而坐的女人是来拜访当中最漂亮的女人，不同的是眼光职业而犀利。我 还是把她当成一个文学爱好者，问其有什么见教。女人眼角一动，露出对文学的 不屑，甚至某些说不清的成见。 　　女人的口气显得轻描淡写，说，你就是这座城市里最知名的作家了？ 　　女人的不动声色让我莫名压抑，只能讪笑着应对说，惭愧，晚报连载一个小 文而已。 　　女人突然站起来，一个一个解开风衣的纽扣，这个举动让我心惊胆战，其实 妻子并不是小气之人，只是上次一个女青年突然扑进我的怀里失声痛哭，说小说 里的主人公怎么那么像她自己的人生。妻子当即面色铁青。 　　好在这个女人解开纽扣后，只是在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抽出一沓稿子模样的纸 张，轻轻放在桌子上，眼幕低垂，睫毛在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紧接着眼泪顺着 眼角流淌下来，良久，女人抽泣说，我是S先生以前的妻子，这是他对于文学研 究的稿件，临走的时候叮嘱一定要转交给你。 　　我不自觉松了口气，非常关切地说，S先生好吗？因为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滨 江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S先生。 　　女人说，死了，自从他热爱文学的时候心就死了，没有了妻子，家和事业。 　　自己作为文学爱好者，尽管对于文学的认识和面前的女人有着不同的看法， 但我还是保持沉默，并点头鼓励让她继续说下去。 　　女人说，在没有离婚之前，他就无数次说，医院的制度束缚了他自由的灵魂， 总有一天要游遍天涯，自由生活。他还说，唐诗的音律让他找到了重新组合心灵 的密码，这个密码就是打开幸福的密码，可以让自己没有乡愁，到处都是自己的 故乡。不得已，我们离婚了。 　　女人临走的时候终于失声痛哭，又极力想保持矜持，因而意思的表达显得断 续不清，大概是——如果我碰上了S先生，请转达她的意思，如果愿意，还是想和 S先生一起过完剩下的日子。 　　我却陷入良久的沉思，这个话题就是灵魂的自由，也是文学的自由，而这种 自由往往在现实生活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翻开S先生的稿子，果然，很多观点都是揣测之语，没有史料考证，其中 就有他关于《鲁迅弃医从文的真正原因》，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狂热的状态，而正 是这种狂热的状态，才让他的灵魂极度释放和张扬。或许对于他来说，灵魂这个 医学无法解释的名词，在文学中找到了他的注解，我突然发现，S先生的死亡与 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了灵魂中的自己。尽管这种方式还不被生活中的人接 受。 　　到现在为止，对于S先生我充满了敬佩之情，他是悟道之人，并敢于去追求。 而自己呢，起码在自我表达上有起码的顾虑，在一段时间里，我甚至认为一切真 理都变得虚假。好在，时间叫人忘记一切，这个医术高明的文学狂热分子终于被 尘世的喧嚣挤到记忆的某一个角落。 　　2、 　　一个秋季来临的季节，我突然很想回老家看一看，并且这个念头迫切的无法 在城市羁留，这样的情绪每到几年便出现一次，有朋友戏谑地称这是故乡思念的 生理周期。就在县城回乡下老家的路上巧遇了村里的阿光，我就急不可待地打听 起老家的变化来。其间，我问老家最大的变化是什么，阿光滔滔不绝，说马路边 上砌起了很多新房子，大坝上的橘子今年大丰收，家家都装上自来水……。我听 听得恹恹欲睡，这些变化在电话里父亲都说了很多次。 　　我平淡的反应让阿光词穷，最后他在口齿笨拙中连他家母猪产了15头小猪也 作为非常重大的新闻反复强调他当时按捺不住的喜悦心情。 　　最终，在其他乘客诧异的目光中，我们归于冗长的沉默，回归老家的兴奋终 于被长途乘车的疲劳代替，我开始瞌睡。 　　想起来了！阿光突然恍然大悟般叫了起来，显然想起什么重要的情况需要汇 报，他说，村里今年来了个怪人。 　　我睁开眼睛，看着阿光因为激动涨红的脸，我兴趣地点头意示阿光说下去， 因为阿光马上发现了四周投来异样的目光，正在点头讪笑。 　　我的鼓励阿光重新打开了话匣子，他说，今年清明时节，村里来了个行为怪 异的人，蓬头垢面，胡子拉茬不说，每天清晨在后山朗诵唐诗，起先，村里人以 为来了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因为有顽皮的孩童趁他在阳光下闭目养神的时候在他 头上撒了泡尿，这人并不愤怒，只是仰天长叹：生活没有意外，一切来得正好， 如果2012年是世界末日，那么这份多来的天伦之乐是何等的幸福。阿光在描述中 不断摇头表示不可思议，他说，朗朗乾坤，清平世界，怎么来的世界末日。 　　整个车上的乘客已经被这个奇特的人物所吸引，阿光倍受鼓励，没有了先前 的顾虑，嗓门也提高了，他说，结果村里受人尊敬的老教师和他的交流足以证明 他的精神是正常的。那天，老教师看到这个怪人又在朗诵诗歌，就走进他家和他 交流起来。具体交流的内容不得而知，但老教师从这个人住所出来的时候，满脸 羞愧，但充满恭敬，后来闲聊中这个老教师长叹说，作为语文老师，自己掌握和 了解的唐诗是何等的肤浅，这个怪人对李商隐的藏头诗的解读深度让人震撼，特 别是对于那首《锦瑟》的解读。 　　我突然笑了，说，这个人应该还懂医术，并且还很高明。 　　阿光对于我的未卜先知充满惊讶，然后把头点得如鸡啄米，说，是呀，他的 医术简直可以用神奇来形容，老李的孙子无故腹泻，在卫生院打针吃药，折腾近 一个月毫无进展，这个怪人得知后提醒：杀一只五年以上的老母鸡和酒饼蒸了吃 就好了，老李无奈之下只好将就着试了下，竟然好了，真是奇迹。还有，一般感 冒拉肚子，他在小孩肚子上按压几下，放几个响屁，然后在肚脐上放块姜片，点 燃香草烫下，竟然也没事情了，真是神奇。奇怪的是他从来不收钱，甚至连请饭 都不去，最多收些米果番薯之类的食品，你说怪不怪。老张还想让儿子跟他学医， 并准备了丰厚的拜师礼，但遭到了拒绝。 　　我笑了笑说，这个人可是有来头的。 　　阿光接过话茬说，好像确实有什么来头，因为乡卫生院的院长来过一回，把 他接到卫生院去了，但很快就送回来了。阿光谈性不减，却突然发现已经没有多 余的陈词把自己讲述的话题接着延续，不得已才突然问：你认识他？ 　　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把目光投向窗子外，一闪即逝的风景逐渐 熟悉，我说，快到了。 　　车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3、 　　回到老家第二天中午，秋天的暖阳让人慵懒，按照行程是应该去舅舅家的， 父亲对我提着酿酒去看望一个性格怪异的人感到不解，我说，他是我城市里的故 人。 　　一切都好像按部就班，没有任何的意外，尽管S先生脸膛消瘦失去了丰润的 光泽，头发和胡子枯草般凌乱横生，但他的眼神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可我竟然 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打开话匣子，最后只好以“你好吗”作为了我们寒暄的开始。 　　S先生正躺在床上阅读唐诗，对于我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指了指缺了 条腿的凳子，示意请坐。 　　我开始打量他所谓的房间，这是族里破旧的祠堂的一角落，床是用稻草铺的， 却也松软，床头堆放着五花八门的书以及简易的食物。 　　以床为席我斟上了酒，但气氛还是让人压抑，我不得不以揶揄的方式打破僵 局说，我还以为你死了。 　　S先生认真品尝着每一滴酒，显然他好久没喝酒了，乡村糯米酒特有的香醇 让他沉醉，他说，死亡是过往以及躯体，现在我是以自然的方式等待灵魂的消亡。 　　接下来又是冗长的沉默，只剩下酒香在空气中寂寥地飘荡。 　　S先生放下酒碗，突然说，我们讨论诗歌吧。 　　好吧，讨论诗歌。我发现这是我们唯一能进行心灵沟通的一个话题，我说， 听说你对李商隐的诗歌很有研究。 　　显然，这样的探讨让S先生没有了拘谨，一脸重大发现的神情悄然在脸上绽 放光芒,脸色开始潮红，他说，你知道吗，李商隐的《为有》并不是一般的闺怨 诗歌，里面蕴涵着重大的秘密。 　　我想起了他的《鲁迅弃医从文的真正原因》，但我还是以认真的姿态点头示 意以表达我浓厚的兴趣。 　　S先生说，李商隐那首《为有》是写给他的两个情人的。 　　我不可置信地说，情人？！怎么可能，历史上李商隐的名声是不错的。 　　咳――，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历史。S先生表达了对于正史的极大不信任，他 说，中国的教育，我们都是吃历史的压缩饼干长大的，我们所了解的历史在浩瀚 的中华文明里只是冰山一角。S先生喝了口米酒说，李商隐的一生仕途是失意的， 他的不成功在于不幸陷入了“牛李朋党之争”，仕途的几起几落，让李商隐心灰 意冷，特别是在846―851年间，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纪录了他仕途的极其低 落，而《为有》这首藏头诗就是这个时期写的，写这首藏头诗难道就是李商隐政 治失望之后写的一些消遣之作吗？就李商隐活跃幽默的艳情诗歌来看，事情没有 这么简单。 　　我笑了笑，给S先生斟满了酒，显然，S先生对于我的认真聆听感到非常满意， 他继续了他的话题，说，不可否认，玉溪生对自己的妻子王氏是忠诚的，但你应 该明白，在古代，诗人和妓女向来都是颇具渊源，王立增在《唐代乐工歌妓及其 对唐诗发展的影响综述》里研究，在唐代，歌妓的地位并不低，起码在诗人的眼 睛里，她们是自己灵魂的阅读者，更何况，在传播工具及其缺失的古代，一些诗 人的诗歌是靠歌妓传唱达到传播目的的，如果你细心就可以发现，那些常出入于 坊间的诗人的诗歌留在世间的作品比较多。如果非得按照社会地位加以衡量，歌 妓处于婢女和妻妾之间。所以李商隐尽管名声不错，但并不代表没有欣赏他才华 的女子，清代诗人屈复在《玉溪生诗意》中分析说，尽管李商隐官场失意，但其 才华是公认的，所以喜欢他的女子不在少数，根据记载，除了初恋情人荷花，妻 子王氏，后期还有女道士，歌妓，宫女。 　　我说，《为有》这首诗歌中的“无端嫁得金龟婿”这个句子，你要知道，这 是是武则天时期，只要上四品的官员才有资格佩带金龟子，而李商隐的官并没有 上过四品，所以怎么就能证明这首诗歌就是写给自己的。 　　S先生微微一笑，好像这样的驳斥对于他来说不能叫做问题，一切都显得胸 有成竹，他说，846―851年间，跌入人生低谷的李商隐羁留京城，期间，其妻 子王氏并不在身边，而是重病在老家修养，尽管李商隐去青楼歌访的次数没有其 他诗人频繁，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去过，特别是晚唐腐败奢靡的社会，而这样的行 当意味着越兴旺。根据野史记载，李商隐除了妻子之外还有多个红颜知己，其中 有两个叫飞鸾和轻凤的舞女非常欣赏李商隐的才华，和李商隐感情深厚。李商隐 尽管坠入温柔之乡，但并没有忘记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渴望，就在这样的矛盾中， 李商隐以复杂矛盾的心情写下了这首闺怨诗歌，是的，李商隐并没有在官场上得 意过，没有位居四品，但他的红颜知己飞鸾和轻凤多次对李商隐说，凭你的才华 大可以在朝中高居要职。 　　我知道，他的一些言辞是需要进一步查证的，但却无从进行驳斥，我说，按 你的意思，这首藏头诗就有不同版本的解意了？ 　　S先生对于我的提问感到高兴，神情里充满了孺子可教的味道，飞快地抓了 把花生米嚼的脆响，然后顺着我提的问题说，《为有》这首诗歌当然有很多版本 的解释，我认为，第一句“为有云屏无限娇”，这句诗里的云屏就是他红颜知己 家里的装饰，如果再大胆一点进行揣测，就是他们行乐床头的屏风，而床上就是 姣美可人的情人；第二句“凤城寒尽怕春宵”，其实这句话是李商隐写自己的真 实感受的，根据考证，写这首诗歌的时间是在846―851年间，李商隐已经是近40 岁的人了，仕途失意的精神打击加上夜夜贪欢的身体透支，李商隐怕春宵是有根 据的；当然，对于爱慕李商隐才华的两个女子来说，李商隐尽管仕途失意，这个 温柔之乡并没有让他彻底放弃对仕途的渴望而乐不思蜀，因此，“无端嫁得金龟 婿，辜负香衾事早朝。”这两句就是这两个女子的真实感受了，而在她们心目 中，凭李商隐的才华在她们心里早不止四品小官了，但现实是无情的，面对动荡 腐败的晚唐社会，她们除了抱怨就是无奈。 　　对于《为有》的探讨接近尾声，我说，其实，在李商隐众多诗歌里，《为有》 并不是他的代表作，就藏头诗里，这首诗歌也不是他的得意之作，单纯的文学价 值和艺术成就来说，《锦瑟》的创作成就远远超过了《为有》。 　　S先生没有马上接过话题，而是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说，是的，《为有》 确实没有《锦瑟》华丽，大气。但《为有》这首诗歌最能体现李商隐一生中最落 魄的时候的窘况，虽然李商隐有“小李杜”之称，但他的文学成就比较李白和杜 甫，乃至白居易还是逊色了一点，但不可否认的是，李商隐的诗歌流传竟然多达 三百多首，这得益于艺术水平高之外，更重要的是，李商隐的诗歌在两位红颜知 己的传播下，在坊间传播开来，直到现在。 　　对于这个观点，尽管我无法说服甚至找到反对的理由去说服他，但还是不可 置信地笑了笑。 　　S先生并不在意，对于诗歌的探讨，他都是用毋庸置疑的口吻，他对我的不 可置信继续他的多方论证，他问，柳永的诗词成就大还是王之涣的诗词成就大。 　　我说，就我而言，我选王之涣。 　　他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那为什么柳永的诗歌比王之涣诗歌流传多？ 　　我一下无解。 　　S先生说，原因很简单，官场失意的柳永后来在“倚红偎翠，浅酌低唱”中 进行了大量诗词创作，尽管现代认为，柳永将诗词大众通俗化，但在当时，他是 填写庸诗俗词的代表，并被一些大家所不齿。但也正是柳永沉浸于歌访青楼之间， 他的诗词到现在也被广为传唱。 　　我不得不信服地笑了，尽管他的陈词总是带点强词夺理，却不无道理。我想 起了阿光说起的老教师，这个老教师曾经担任过自己的语文老师，因为知识渊博 颇受人尊敬，我现在也终于体会了自己的学识上的浅薄，为了掩饰自己发自内心 的自卑，我不得不转移话题，说，我得走了，准备去舅舅家。 　　S先生平静如一缕秋风拂过，淡淡地说，我也该去晒晒太阳了。 　　我突然无限惆怅起来，说，后天我回城了，你回去吗？那里毕竟你的故乡， 你曾经的妻子也还深深的爱着你，只要你愿意回去，她不介意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突然诗人般吟唱起来： 　　城市的繁华只是坍塌的前夜 　　我灵魂已经在黎明前脱壳 　　我已经无力追逐时光的步伐 　　能做的只是在世界自然的湮灭 　　…… 　　　　　　　　　　　　　　　 　◆ 　　　 野川的诗 　　　　　　　　　　　　　　　·野川· ◎ 坐在麦田边缘 　　 　　新年的阳光越过记忆的山脊 　　它打开的麦田，在霜冻中低低喘息 　　绿，过早地衰老，所有的虫子 　　寂然无声。坐在麦田边缘，我控制着 　　发芽的感觉，让风吹乱堆在心角 　　那一捆捆往事，几只死去很久的麻雀 　　飞出来，引领麦苗的起伏。气温 　　似乎暖和了一些，小股的水 　　已在渠道里流淌，内心的干涸 　　缓缓潮湿，显现一些无法辨析的图案 　　这时，麦田出现轻微摇晃，一群人 　　走出来，和我坐在一起，隐藏的身子 　　挨着我，有着岩石一样的粗砺 　　也有着泉水一样的温婉和清凉 　　 　　◎ 一些人朝远方走去 　　 　　小雪刚霁，大雪未至，一些人 　　沿着青草的方向，朝远方走去 　　回南方过冬的鸟们，伤口刚刚在长新肉 　　嫩芽一样的痒，让它们飞出来 　　把寒冷弄出一些声响。正在冬眠的梦 　　浸出一小股淡绿，警醒的命运 　　立即坐起来，在通向春天路途 　　添置了三道坎坷。一些人朝远方走去 　　行囊单薄，两手空空，风撕扯着他们 　　他们一片片地，和将临的大雪 　　不期而遇。他们将和大雪融在一起 　　在远方，制造一场雪暴。春天来临之时 　　他们将和解冻的水，一起归来 　　在村庄迂回，蓄留在草根的最底层 　　 　　◎ 像一棵菩提，种植在伤疤旁边 　　 　　我陷入的天空没有星子，深邃漆黑 　　即使有，也只是过往爱情剥落的鳞片 　　美好，忧伤，转瞬即逝。漆黑箍着我 　　我渗不出光亮，深邃箍着我，我渗不出辽远 　　妥协换回的宁静，是半缕月光，让我慢下来 　　像膏药的药力，缓慢地，持久地，游走在 　　漆黑和深邃的内部。乌云孕育着雨水 　　白云怀揣着阳光，闪电取回的雷霆 　　已经慈化，像一棵菩提，种植在伤疤旁边 　　我所放弃的一切始终跟随着我，她们的忠心 　　和执着，放大了宿命。是她们组成了我 　　此时的我，原来的我，陷入没有星子的天空 　　一小块补丁，黑暗的合谋者，掐灭 　　异想天开的念头，变得柔软，微微卷曲 　　 　　◎ 一尊造型奇异的礁石浑身青淤 　　 　　那些让水变得坚硬的想法芦苇一样 　　凋零在水的流逝之中。河滩的收缩与开阔 　　与水鸟的呼吸无关。当一个人感到 　　力不从心的时候，纤绳、号子和船帆 　　跨过记忆，在幻象中跑动，像一群孩子 　　弄得风生水起。生命像砂，细细铺在 　　通往苍茫的路途上，时光踩出的脚印 　　偶尔是山，偶尔是谷，更多的时候 　　是一望无际的迂折和坎坷，让后来者 　　陷入冥想，让青草在反复的生死之中 　　被风吹出一些自己才能明白的音符 　　让太阳不停变换方位，照耀世界每一角落 　　我是被漏掉的一个，我在水的内部 　　做梦，拨弄着氢氧，消耗着与生俱来的 　　质疑和才情。现在，我终于站了起来 　　但水倏地退了下去，一尊造型奇异的礁石 　　浑身青淤，像水高高举起的手，几千年了 　　还是没等到点名，回答天空的提问 　　 　　◎ 你被一种神秘紧紧包围 　　 　　面对这样的山谷你无法选择 　　古树与青藤，让时间有了错落和层次 　　巨石与虫卵，让生命有了断裂和衍接 　　你无法臆想它的起源，也无法考证它的根 　　只能感到风是很老很老的风，雨是很老很老的雨 　　阳光是很老很老的阳光，它们一直迂回在这里 　　没有增加，没有减少。那些迎风摇曳的青草 　　那些沐雨缓行的蚂蚁，那些阳光中跃动的小兽 　　那些泥土，那些坟墓，那些色彩，那些声音…… 　　仿佛已经很老很老了，又仿佛从露珠中 　　刚刚诞生。你无法选择，你被一种神秘 　　紧紧包围，你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老人 　　还是一个婴儿，在这里，你喊不出回声 　　只能尾随一条宿命一样的幽径 　　忐忑地转一圈，又踉跄着跌出来 　　像古树剥落的一小块皮，又像巨石剥落的一小块屑 　　把山谷之外横生的阴影，砸一个小小的坑 　　 　　◎ 一朵小野菊让我欲罢不能 　　 　　路边上，杂草丛中，一朵小野菊让我 　　欲罢不能。从菊展出来，我的心缤纷而疲惫 　　那些金黄、纯白、艳红、淡紫的菊花 　　夺去了我所有的词，我只能任由芳香的摆布 　　掏空心灵，踌躇满志地来，空空荡荡地回 　　突然，一朵小野菊挡住了我，透过杂草 　　她是那么小，淡淡的黄中粘满灰尘，生病的叶片 　　已然残缺，风吹过，甚至没有摇晃 　　甚至没有半缕香气。佝偻在杂草的间隙 　　看见一车车菊花被车载着，从路上闪过 　　没有羡慕，没有妒忌。她左手按住内心的痛 　　右手把冬天的冷，一粒粒凝在内心 　　出奇的安静，一点也不惊动杂草的枯萎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不为谁绽放，不为谁凋零 　　我的驻足，只是加深了路边暮色的苍凉 　　 　　◎ 我知道自己只是一道走失多年的木纹 　　 　　被梦想放纵的人把春天抛得很高 　　我听见的喧哗，淹没了一只蜗牛的缓行 　　这些年，我活得小心而拘谨 　　对未来的诘问，我闪烁其词 　　对往事的反驳，我寂然无声 　　下压着内心升腾的云絮，我把生活 　　简化为一只蚂蚁，从早到晚，从冬到春 　　搬运着一粒碎米。而花开四野 　　咄咄逼人的奔马，嘶鸣着穿心而去 　　惊起的尘土尖叫着，盘旋半空 　　一瞬，又回复原来的心境。坐在被岁月 　　磨损的木椅上，我感到自己 　　越来越矮，越来越小，越来越弯曲 　　我知道自己只是一道走失多年的木纹 　　最终会回到木椅上，慢慢变浅 　　慢慢消失，在一团火焰之中 　　　　 　　◎ 捏着口袋里一小缕阳光 　　 　　夕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我捏了捏口袋里 　　一小缕阳光。水很急，水的声音 　　催着门前的石榴提早爆裂，香甜有些稚嫩 　　汁液有些苦涩。夜色迫不及待从山背后 　　翻过来，带着的风有些冷，我紧了紧衣服 　　紧了紧缠绕在心上的绳索，在石榴的稚嫩和苦涩中 　　出走。捏着口袋里一小缕阳光 　　我要走很长一段夜路，在寂寂的山林间 　　青草静静在生长，树木静静地落叶 　　萤火追着磷火，磷火追着月光，月光追着星光 　　星光追着无边的浩瀚。一些事情 　　离开我，不一会儿又莫名其妙跑回来 　　给我捧一泓山泉，折几支野花，或故意用一块尖石 　　碰伤我的脚趾。我默默行走着，把石榴稚嫩和苦涩 　　发散到林间，青雾徐升，露珠亮起 　　医好声带的夜莺，唱出刚刚谱好的新曲 　　这时，我将返回，捏着口袋里一小缕阳光 　　在石榴树下，把一夜的经历全部忘记 　　 　　◎ 让她们在离开时，都有一个小小的行囊 　　 　　这些散落的、无家可归的碎片在风中 　　飞舞，变得更细、更碎、更容易消化 　　更容易遗忘。最后的舞蹈迷乱了冬天 　　撕裂了我的心。树叶的碎片，石头的碎片 　　你的碎片，他的碎片，爱的碎片，恨的碎片 　　雨的碎片，光的碎片……这一切，都是我的碎片 　　在风中飞舞，闪烁，把最后的遗言 　　说给天空和大地。我是惟一的观望者 　　也是惟一的聆听者，在冬天深处，收拢心 　　收拢视觉和听觉，收拢一生的痛苦和幸福 　　我要把自己的一切分送给她们 　　让她们在离开时，都有一个小小的行囊 　　都有一种想回过头来望一望的感觉 　　都有一种不舍，又身不由己 【网里乾坤】∽∽∽∽∽∽∽∽∽∽∽∽∽∽∽∽∽∽∽∽∽∽∽∽∽∽∽∽∽ ◆ 　　　 宁丑毋媚 　　　　　　　　　　　　　　　·树玄· “宁丑毋媚”是明末清出大书法家傅山提出来的，他在写给儿孙辈的一首诗 及题跋中提出了“四毋”，即“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 安排”。傅山是一位志士仁人，拒不降清，其“四毋”，“人言其非止言书也”， 本文对其政治含义且不作申说。 　　这“四毋”对书法创作极为重要，如“宁真率毋安排”这一“毋”，想颜真 卿书写其《祭侄文稿》之时，悲愤之情冲破胸中闸门，不可阻遏地宣泄于纸上。 当其时，哪有心情去细细安排？真率正是其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的重要因素。 其他的“宁”和“毋”也非常重要，不过本文只就其“宁丑毋媚”稍作演绎。 　　书法创作要“宁丑毋媚”，其他艺术创作同样要“宁丑毋媚”，这是艺术的 普遍规律。 　　艺术家是追求美的，为什么傅山宁要“丑”？难道“媚”比丑还要不得吗？ 　　其实，“宁丑毋媚”是宁被他人认为“丑”，也不要流俗之谓“美”，即绝 不媚俗。这“俗”是“世俗”、“流俗”之“俗”，不是“风俗”、“通俗”之 “俗”。“宁丑毋媚”就是绝不向流俗低头。 　　因此“宁丑毋媚”是对于艺术原则的坚持。 　　其一，艺术必须真诚，艺术家必须真诚，他必须以一片赤诚之心面对欣赏者， 面对知音。这是真正的艺术家必须坚持的原则。媚俗的“艺术家”心中堆满了俗 念，已经容不下一片赤诚之心，他已经则放弃了真诚，只是一味讨好流俗。 　　媚俗之作，因为不是发自真诚之心，必然矫揉造作。矫揉造作的虚假之情充 塞于作品的细节之中，心中本无真情，却生要“造情”，恰如辛弃疾所说“为赋 新词强说愁”（《丑奴儿》）。在艺术中，寡情则乏味，造情更令人生厌。矫揉 造作与艺术是绝缘的。 　　一些演员并非不漂亮，却矫揉造作，以期媚俗，就不美；一些演员并不漂亮， 却自然，并不媚俗，他的全部表演没有半点不是角色所需要的，却是真正的美。 　　古代希腊思想家亚里士多德说：“自然是有说服力的，而矫柔造作则适得其 反。” 　　艺术要求艺术家表现自己真实的个性，它必须远离虚伪，真正的艺术是杜绝 虚伪的。“媚”就是虚伪，即不是艺术家真实情感的流露，而是谄媚世俗，却又 要装出美的样子。这种虚伪的“艺术”不是艺术。 　　清人袁宏道在《叙小修诗》中说：“吐之者不诚，听之者不跃。”“跃”是 感人，“不跃”就是不能感动人。艺术创作如果不是出自真诚之心，就不能使人 “跃”，即不能感人。他又在《行素园存稿引》中进一步指出：“（文章）行世 者必真，悦俗者必媚。真久必见，媚久必厌，自然之理也。” 　　持久的真诚必被知音所叹赏，媚俗之作，即使是其所“媚”之“俗”也迟早 会厌弃之。艺术中真正能唤起人的审美感受的，只能是发自肺腑的真情，只能是 真实的自己，来不得半点虚伪。 　　“宁丑毋媚”，那“丑”反而是真实的自我，是真诚的、真实的艺术家内心 之美，不过被世俗认为“丑”罢了；那“媚”是失去了艺术家真诚的“美”，是 失去了艺术家自我的“美”，其实那是一种丑。因此，要真诚的、真实的自我， 哪怕它被世俗认为“丑”。而按照世俗之谓“美”去创作，是失去了自我的 “美”，从而失去了艺术家的个性；失去了真诚，也就失去了艺术，最终失去了 美。 　　“宁丑”并不是要求艺术创作要“丑”，而是要求“真”，要求艺术家的真 诚，表现真实的自我，真实的个性。这里的“丑”是真美，哪怕它被世俗认为 “丑”；“媚”是假美，哪怕它被世俗认为“美”。 　　因此，“宁丑毋媚”的“丑”反而是美，是真美；那“媚”，则是丑，是假 美。 　　其二，必须坚持真正的艺术标准。 　　“拙劣的艺术家永远戴别人的眼镜。”（《罗丹艺术论》第5页）而媚俗就 是戴着别人的眼镜来创作自己的作品，这“别人的眼镜”就是世俗的眼镜。 　　因此，媚俗的作品，已不是艺术家内心之美的外化，而是以世俗之谓美为美， 从而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如果要问，艺术家为什么以世俗之谓美为美？是因为他 别有所求。 　　纯商业的电影，其艺术的审美标准让位于商业标准，商业标准就是利润的标 准，金钱的标准。诸如演员的选择，情节的发展，甚至道具的运用……等等，许 多非艺术因素羼杂其中，其心中所想已不是如何提高电影艺术的美学品质，而是 如何将更多的观众引入电影院，如何将更多的孔方兄纳入囊中。一切都是孔方兄 说了算。 　　即如演员的表演，不从角色出发，一出场便把自认为最美的角度“亮”给观 众，而不管角色的实际要求，演员觉得自己的做作很美，其实是假美，且很丑。 这种以世俗之谓美为美，也可能一时符合流俗的需要，但不是艺术的需要。 　　法国雕塑艺术大师罗丹谆谆告诫青年艺术家：“在艺术中所谓丑的，就是那 些虚假的、做作的东西……”（同上第27页）“媚”就是“做作的东西”。 　　艺术家本应等待着知音，艺术之美待知音之鉴赏；而媚俗的“艺术家”已经 放弃了自己的艺术追求，去谄媚流俗，以博取廉价的赞美。对流俗的谄媚必有所 求，其所求多半是要博取孔方兄的青睐。在进行艺术创作时，“艺术家”的心理 已经不是自己真实情感的抒发。“艺术家”的俗念在心中作怪，其所“创作”的 艺术品之“俗”便不问可知了。 　　近读《北京晚报》钢琴大师阿什肯纳齐论天赋，其中有一段话说得好：“很 多人认为的成功意义是相对公众来说的，可能需要取悦媒体或者取悦公众，我希 望能够成为一个纯粹的、好的音乐家，这才是我的愿望。”（《北京晚报》2010 年11月11日第37版记者罗颖报道） 　　可见，在阿什肯纳齐看来，“成功的意义”，不是“相对公众来说的”， “纯粹的、好的音乐家”并不是非要“取悦媒体或者取悦公众”。这同样是说不 要媚俗，要坚持艺术的美学标准，不要失去艺术家真实的自我。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真正的艺术家追求美，他不事声张，甘于寂寞，静待知音，他坚持着真诚、 真实的原则，坚持着真正的艺术标准，他不惧怕世俗称之为“丑”，虽然一时可 能知音尚少，但其美的本质使得时间站在他一边，经过时间的洗礼，他的艺术自 身的美质必将赢得知音，终将在艺术的大花园中，开放出美丽的奇葩。 　　媚俗的“艺术家”却不甘寂寞，迎合流俗，哗众取宠，追求廉价的掌声，虽 一时受宠，但因其放弃了真诚与真实，放弃了真正的艺术标准，因而放弃了对真 正美的追求，经过时间的检验，其丑的一面必将暴露无遗，终将会被历史所唾弃。 　　因此，“宁丑毋媚”就是坚持艺术所必须的创作原则。如果因为坚持艺术创 作的美学原则并拒绝取媚于世俗，竟被世俗称之为“丑”，那末回答便是：宁丑 毋媚。 ◆ 　蛙声为谁而鸣？ 　 　——关于莫言小说《蛙》人物主题的几点质疑 　　　　　　　　　　　　　　　·肖舜旦· 　　读了莫言的长篇新作《蛙》，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怪怪的感觉，甚至有些堵得 慌。为了缓解或疏导这种心情，特意又到网上查询了一下，但没想到这种感觉反 更强烈了。网上得到的有两方面的信息：一是莫言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深刻” 写作用意的自话自说，二是一些评论家对《蛙》的评价。两方面的信息都让我陷 入更深的失望境地，不仅没能解除心内之惑，反使我有一种骨鲠在喉的难堪，不 吐不快。莫言为自己的作品作了不少的阐释，可谓用心良苦，但我以为他实在有 些低估了读者的智商，或者不够尊重读者的自我审美权利，而企图让读者顺着他 的思路走，这不免有些托大或自以为是；而不少关于《蛙》的评论，不是简单盲 目的奉承吹捧，就是不得要领、不负责任的高谈阔论。这不仅让人想起钱钟书在 《谈中国诗》里说过的一句话：“具有文学良心和鉴别力的人像严正的科学家一 样，避免泛论、概论这类高帽子、空头大话。他会牢记诗人波莱克的快语；‘做 概论就是傻瓜’。”我以为这些评论家要么是缺乏辨别能力，要么是缺乏文学良 心而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他们绝不是自己想做傻瓜，而是认为自己绝顶聪明， 只希望别人在他的蛊惑下成为傻瓜。 　　既然他人不能解我内心之惑，那我只好独自面对莫言《蛙》的聒噪，说出自 己的观点，自解心内的疑团。莫言的《蛙》究竟想表达什么？蛙声为谁而鸣？这 就是我所有困惑的焦点所在，其中涉及到多方面的问题，下面我们就一一述之。 　　一、　 　　首先我们来直面小说的主人公姑姑。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形象？莫言坦言这人 物是以自己的姑姑为原型的，现实中的姑姑，“她是我们高密东北乡圣母级的人 物，有很高的威信，接生了三代人，数万条生命通过她的手来到了人间。当然小 说中的姑姑和现实中的姑姑区别是很大的，现实中的姑姑晚年生活是很幸福的， 她在计划生育工作期间实际上也偷偷地帮了许多人。她绝对不像小说里那样是个 铁面无私的像一个判官那样的人物。她是非常有人情味的。很多人找到她，让她 帮忙，她就悄悄地帮助。有的人家第一胎就生了个女孩，还想生第二胎，那么就 撒谎说这个婴儿生出来就夭折了。这个当时很严格，你光说是夭折不行啊，第一 要有接生医生和护士的证明，第二还必须有实物来证明，必须拿出死婴给他们看。 那我姑姑当时就帮人家玩那种‘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莫言谈文学与赎罪》 《东方早报》2009.10.2） 　　莫言的这番坦言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即真正的“圣母级”的人物 是怎样的人物，“她绝对不像小说里那样是个铁面无私的像一个判官那样的人 物”，这是莫言自己的结论，那么，小说中的姑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形象呢？ 既然她不同于生活中的真实的人物，那么，它是否达到了一种艺术上的真实呢？ 对此，莫言的自我感觉非常好：“我还比较满意的就是我写出来的这个姑姑－－ 乡村妇科医生的形象，在最近的30年文学作品里，我还没有读到过。”但事实是 否如此呢？我以为非也！小说中的姑姑不仅不是圣母，可以说完全是一个想入非 非、不知天高地厚、生性卑劣、作恶多端的魔鬼，尽管作者给这个人物添加了许 多理想的光环，加上了不少理性的粉饰，但依然不能服人。结论大概只有两个： 一、如果作者所写的是真实的人性，那么，这种人性就是天生的恶魔，姑姑也只 能永远是一个罪人；二、如果不接受这个结论的话，那只能说明作者的人物塑造 是胡闹，是完全失败，完全歪曲了人物本性的。 　　下面我们不妨简单历数一下小说中姑姑的非凡“行状”，看看这是一个如何 “真实”的“艺术”人物形象： 　　七岁的时候，姑姑就和奶奶、大奶奶一起被日本鬼子作为人质强行带到平度 城，奶奶、大奶奶当时吓得只知道哭，而七岁的姑姑却说出了一番气壮山河的豪 语：“哭管什么用？哭能哭出翅膀来吗？哭能哭倒万里长城吗？”甚至当面对日 军司令发难；“我父亲是八路，你是日本，八路打日本，你不怕我父亲来打你 吗？”真是黄口小儿，童言无忌，无知无畏得让人目瞪口呆，啼笑皆非。 　　1953年，十七岁的姑姑第一次接生，就对已经六十多岁的民间接生婆—— “老娘婆”田桂花拳打脚踢，以示对她的愚昧行医的惩戒。虽然是“平生第一次 打人”，但却打得非常“专业”，打过之后还志得意满。这种近乎天生的暴力倾 向令人战栗。虽然“老娘婆”的接生方式愚昧、落后、野蛮，但这种接生方式毕 竟一直在民间流传，且被民众接受；所以，本意还是行善，而非作恶。所以，你 一位十七岁的小姑娘，哪怕阶级观念再强，党性再强（虽然此时姑姑还不是党 员），也不应该对一位老人如此施暴，连起码的尊老敬老之心都没有，这不能不 说是人性的卑劣。 　　1961年，姑姑在公社卫生院开始与被打成右派贬到乡下的中年女医生黄秋雅 共事，以后两人一直相伴相仇。在姑姑与黄秋雅的关系上，也颇能体现出姑姑这 个人物的变态和疯狂。不知为何，姑姑对黄充满仇恨，甚至有一种虐待狂的病态 心理。虽然姑姑也许有理由仇恨黄秋雅，因为在文革中黄秋雅曾经诬陷过她，但 关键是，在黄秋雅诬陷她之前，在两人的前期交往中，姑姑对黄秋雅已是剑拔弩 张了。这种仇恨心理可说是毫无道理的。因为按照姑姑的说法，黄不过就是“脾 气古怪，要不就是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要不就是尖酸刻薄，滔滔不绝”，此外， 黄是一个高明而敬业的妇科医生。所以，姑姑没理由对黄这么仇视；否则，就只 能归咎于一种天生的暴力倾向或阴暗心理，就如姑姑对“老娘婆”的态度一样。 　　我们可以从晚年的已是充满了忏悔意识的姑姑谈起黄秋雅的态度上，清楚地 感觉到姑姑这种人性的变态和疯狂。 　　晚年的姑姑谈到黄秋雅这个“落时的凤凰不如鸡”的“上海资本家的千金小 姐，名牌大学毕业生”时，竟然是这样“自我解嘲”的：“我就是那只鸡，跟凤 凰掐架的鸡，她后来可真是被我揍怕了，见了我就浑身筛糠，像一条吞了油烟子 的四脚蛇。”虽然姑姑也感慨黄是一个伟大的妇科医生，“即便是上午被打得头 破血流，下午上了手术台，她还是聚精会神，镇定自若……她那双手真是巧啊， 她能在女人肚皮上绣花……每当说到这里，姑姑就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会夺 眶而出。”看，这就是晚年的姑姑对于黄秋雅这样一位不幸而敬业的医生的态度， 如此恃强凌弱，如此玩世不恭，如此毫无人性，这究竟是豪爽还是刻薄？是圣母 还是恶魔？还需要多言吗？ 　　在文革初起时期，姑姑是卫生系统的“白求恩战斗队”的发起人之一。“她 十分狂热，对曾经保护过她的老院长毫不客气，对黄秋雅，那更是残酷无情。” 老院长因为不堪忍受凌辱而投井自杀。黄秋雅在后来的计生运动的“张拳事件” 中，由于张拳诬告至国务院，上边追查下来，结果姑姑让黄秋雅当了替死鬼。具 体情况如何，小说没有明言。 　　当然，姑姑的主要“行状”还是体现在她作为一名忠诚的计划生育政策的执 行者的“杰出”表现上。在这方面，姑姑的变态和疯狂的人性可以说是暴露无遗。 　　在面对张拳的疯狂和凶狠时，姑姑表现得比张拳还疯狂。先是替小狮子承受 了张拳的凶狠的一击，被打得“头晕耳鸣，眼冒金星星，视物皆血红”后，又要 民兵把抢过来的棍子扔回张拳，“姑姑冷笑着”，“指着自己的头，说，往这里 打！打呀！”硬是把张拳的气势给压下去了。 　　在处理王仁美事件时，姑姑的无理和疯狂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居然 不是直接对王仁美家下手，而是先对王的邻居下手，先用链轨拖拉机拔倒邻居的 树，再拉倒邻居的大瓦房。竟然以这种极其无理、野蛮的殃及无辜的方式，来对 王施压，并以此无理威胁邻居对王采取行动。疯狂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在对付王胆的偷生事件时，更是显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胆略和智慧”，先 是大放烟幕，布疑兵，迷惑对方，同时布下天罗地网，引得王胆上了木筏，然后 开始围追堵截，逼得王胆走投无路，早产丧命，才算作罢。然而，对于这样明显 惨无人道的行为，莫言在面对记者时的自话自说却另有一番高论：“真正的怜悯 就像姑姑那样，当看到王胆在船上开始分娩了，这时她上船去帮助她把孩子接生 下来。这是一种伟大的怜悯。”这竟然就成了“伟大的怜悯”，布下天罗地网， 软缠硬逼，最后把一个人逼得陷入了绝境，然后在这人临死之前，不过让他死得 稍稍舒坦一些，竟然成了一种“伟大的怜悯”？这是怎样的逻辑？明明已经将人 逼上死路，却还要冠以“伟大的”人道名号，殊难理解。 　　二、 　　当然，关于莫言的这种解释，我们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因为这实际上涉及 到另一个深刻的问题：即对于这场虽已逐渐远去的“声势浩大”且“影响深远” 的计划生育运动，今天的我们该如何反思？作为一个有责任心有良心的作家，面 对这场泥沙俱下、是非混杂的“国策”的具体运作的利弊，从现在人道民主的角 度来看，我们该采取何种立场？如何客观实事求是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是一个 重要的问题，也是一个有责任心有良心的作家难以回避的问题。然而，在这里， 我们看到的莫言的态度是极其暧昧而且复杂的。 　　一方面莫言在自己的创作谈中坦承：“计划生育既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也是 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作家要有勇气去关注现实生活，不应该绕着走。要做一个有 担当的作家，不能回避重大问题。只要生活中存在的，作家就有权利把它表现出 来。作品关键是要写人。至于事件与是非，读者读完作品，都会对此作出自己的 判断。”但同时莫言又说；“作者无须对这项国策进行评判，主要是借这个素材， 塑造人物，剖析人物灵魂。”前面一段话显得正义凛然，但不知为何，后面这段 话却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扭捏。既然“不应该绕着走”，又怎么可能“无须对这项 国策进行评判”呢？事实是莫言在自己的小说里，通过姑姑这个形象，已经鲜明 地表达了他对这项国策的评判态度，而读者对于作者的这些“评判”，确实可以 “作出自己的判断”。 　　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是莫言对于姑姑的这些惨无人性的所作所为，是基本持 肯定态度的。小说中有不少地方，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对姑姑的行为进行解释或美 化。如姑姑对自己野蛮行为的辩解：“你知道我们的土政策是怎么规定的吗？— —喝毒药不夺瓶！想上吊给根绳！”“我们愿意野蛮吗？……可我们是中国的农 村，面对着的是农民，苦口婆心讲道理……那个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必须 不惜一切代价把出生率降低，这也是中国为全人类作贡献！”“我知道这没有道 理，但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同时，小说还通过叙述者蝌蚪的态度对这些野蛮 行为给与了完全的肯定：“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中国人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控制 了人口暴增的局面。实事求是地说，这不仅仅是为了中国自身的发展，也是为全 人类作出贡献。”面对晚年姑姑的忏悔，蝌蚪的态度是：“但这不能怨她啊，她 不坐这事情，也有别人来做。而且，那些违规怀胎的男女们，自身也有不可推卸 的责任。”而剧本里的蝌蚪，更是明言，他之所以写剧本，“耗费十年经历，化 光所有家财”甚至“透支了生命”，“是为了对姑姑的爱，是为了为我们高密东 北乡的圣母树碑立传！” 　　这些观点难道不可以视为莫言对这项国策进行的“评判”吗？尽管姑姑如我 们前面所分析的已是劣迹斑斑，暴戾残忍，至少可以归于封建时代的“酷吏”一 类；但姑姑与蝌蚪却都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是在为人类作贡献的，且姑姑依然 是“圣母”级的人物。虽然这些观点可以视为作品中的人物的观点，不能简单代 表作者的观点。但从我们前面已举出的莫言创作谈中对姑姑“伟大的怜悯”的赞 语就可以看出，莫言是完全认同这种观点的。而且我们从莫言很满意自己塑造的 这个人物形象的表态中也可以看出，莫言自然会认为小说中的姑姑与现实中的姑 姑是同样伟大的，甚至会认为小说中的姑姑比现实中的姑姑更伟大，难道不是吗？ 否则，他何至于把现实生活中的姑姑没有的斑斑劣迹加入到小说中的姑姑身上去 呢？在莫言看来，这样的性格才更能展现出姑姑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和深刻性，体 现出一种“艺术高于生活”的深度和艺术魅力。也许，这正是莫言塑造姑姑这个 人物的根本原因，然而，就是在这种所谓“复杂性和深刻性”的艺术表达上，我 们看到了莫言作为一位作家在面对中国复杂和充满争议的计划生育史问题上，道 德价值判断上的某种错位。 　　其实，站在今天的角度来反思这项国策实施的利弊，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 事情。一方面，人口是必须控制的，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是卓有成效的，是为世 界人口控制作出了贡献的；但是，从现代人道人性人本角度上来看，从这项国策 具体实行的方式方法上，我们难道不能得出教训吗？那些野蛮的、过激过火的行 为，那些轻视民权、草菅人命的做法，那种完全无视传统观念和习俗，一味强制 专制、强迫命令的粗暴措施……难道不值得我们反思吗？小说中姑姑所强调的所 谓“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的道理其实不过是文革中说滥了的轻视民众愚弄民众 的“强盗逻辑”，从现代的民主民权观念出发，那个时代的许多“文革”作风， 正是打着各种崇高的旗号，以“国家”“革命”的名义无耻无理的欺压民众、愚 弄百姓、漠视民权，这种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难道今天的我们还需要为这种 行为辩解吗？历史早已进入了新纪元，现代社会的各项法律制度已经开始向充分 尊重民权、尊重民意的角度倾斜。比如曾一度强制实行的农村禁止土葬的法规不 是早已得到纠正了吗？再如最近政府修改《拆迁法》的作法不也是充分尊重民权 民意、反思并纠正以往错误的一项得民心之举吗？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已经到 了二十一世纪、民主民权意识已基本成为共识的今天，莫言居然还把文革时期的 强词夺理的陈词滥调的伪理论奉若神明？居然还以此作为自己对这场二十年前的 “人口运动”反思的理论依据？居然还要为这些二十年前的过激行为涂脂抹粉， 巧言立传？实在让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三、 　　当然，我们不能说莫言对这场“人口运动”的残忍性、暴戾性毫无认识，毫 无反思。其实，他的反思很多，也花了大量的笔墨来展示这些残忍；但是，在所 有的这些展示和反思中，充满了一种深刻而莫名的矛盾，以至于伪善。既冠冕堂 皇又欲说还休；既巧言辩诬又此地无银。这种前后抵牾，自相矛盾的思想纷纭庞 杂，充斥了作品的许多角落，有时甚至让人怀疑，莫言在作品中究竟想表达什么？ 蛙声为谁而鸣？或者说，蛙声为何而鸣？ 　　比如，小说里以浓墨重彩想表达的一个重要的主题－－赎罪，这应该是莫言 在小说中最想体现的一个思想；然而，就是在这个小说的核心问题上，莫言思想 的矛盾表现得异常复杂，甚至让人觉得莫言在表达上有些言不及义，或者干脆就 是言不由衷，甚至有些走火入魔，才会产生这么大的偏差。 　　小说题目为《蛙》，这就暗示了小说的主题。按照小说中的解释，“蛙”与 “娃”、“娲”同音，人类的始祖是一只大母蛙，女娲造人是多子的象征，“蛙” 是高密东北乡的图腾。所以《蛙》的命名意味着“娃”的实质，也即意味着新生 命，这就与小说的计划生育“人口运动”“接轨”了。所以，作为一个医生、接 生员，理应热爱生命，亲近“蛙”“娃”；然而，在对姑姑的人物塑造上，莫言 特别强调了一个细节，姑姑偏偏最怕“青蛙”，这当然可以视为姑姑晚年忏悔心 理的一个象征，因为自己在“计生”运动中毁掉了2800个孩子的生命，所以她有 一种负罪感，故见“蛙”就恐惧。为此，小说中还有一段颇为壮观的具有明显象 征意义的描述，刚退休的姑姑晚上被千万只青蛙围追堵截、使姑姑失魂落魄、荒 不择路、狼狈惊恐不堪，这段文字莫言写得张扬恣肆，花团锦簇，酣畅淋漓，可 说把姑姑的那种赎罪恐惧心理展现得入木三分，令人毛骨悚然。这当然可以视为 莫言的一种观点；可另一方面，莫言又为姑姑的害怕青蛙设计了个完全矛盾的解 释。在剧本部分，姑姑解释自己的害怕青蛙，是因为当年女人为响应《人民日报》 的“蝌蚪避孕法”，大量吃青蛙，剪下青蛙的头，褪下青蛙的皮，露出如“女人 的大腿”一样的腿，而姑姑是反对这种做法的，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蒙骗 也吃过青蛙丸子，从此，姑姑才害怕青蛙。所以，姑姑其实是“保护青蛙的英 雄”。一方面自认为有罪，另一方面又否认有罪，这是一组明显的矛盾。其实， 在对姑姑赎罪心理的表现上，莫言的矛盾无处不在。 　　关于赎罪，小说中的姑姑说过这样一段话：死不是一个赎罪的方式，善行也 不是，忏悔的最好方式就是熬着，忍受各种各样的煎熬。这段话也许可以认为是 姑姑赎罪心理的一种深刻展示，其实不然。姑姑的赎罪心理实际上也充满着伪善 或矛盾，缺乏一种真正心灵上的悔罪反省，姑姑的所谓“赎罪”，其实只是一种 自我逃避，自我安慰，并没有真正从灵魂和人性上去反思，所以她的“赎罪”在 某种意义上只是一种伪善或自我辩解。　　 　　我们可以从两个层面意义上来分析姑姑“赎罪”的伪善欺骗性质。 　　首先，假定姑姑真正相信自己是在为人类作贡献，自己只是在履行一个妇产 科医生的职责，履行一个忠诚党员的职责，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形势使然，与她 的人性善恶无关；那么，她根本无需忏悔。既然是国家的需要，党的需要，你是 在忠于职守，不过以“小错”筑就人类未来辉煌，你其实是在为善人间，造福人 类，根本与你的邪恶人性品格无关，那么，罪从何来？罪不在你，你还要惺惺作 态，“赎罪”不已，不是伪善是什么？ 　　其二、假定姑姑是有罪的，那么，我们就要看姑姑是如何赎罪的，赎罪态度 和方式是否真诚。而姑姑的赎罪方式和态度从头到尾都充满了疑点，缺乏诚实和 理性。如果姑姑真要赎罪、真想赎罪的话，那么她首先应该从自我人性的邪恶上 反省。这样，她就不仅仅只是为自己在“计生工作”中的许多过火偏激行为忏悔， 她应该反省的还有在文革时作为造反派，对有恩于她的老院长的“毫不客气”的 批斗，以致老院长不堪凌辱，投井自杀的行为；还有对于她的同事黄秋雅的近乎 虐待狂式的戏弄和殴打，以及在“张拳”事件中，让黄秋雅当了替死鬼的卑劣行 为；还有对于“老婆娘”田桂花老人的一番拳打脚踢行为等等，对于这些充分表 现了姑姑邪恶人性的“罪过”，姑姑毫无反省，甚至在晚年提到黄秋雅时还依旧 发出得意、放诞且疯狂的胜利者的嘲笑，这算是哪门子的“赎罪”？即便是对 “计生行为”的赎罪，也依然充斥着伪善和欺骗。比如姑姑在晚年最多的赎罪方 式是制作泥孩子，来作为一种心灵弥补，并假设这些未出生的孩子以来世的投胎 方式都出生在好人家，所以，姑姑是“毁了他们也救了他们”，心灵自得其乐， 自我安慰，自我欺骗，同时还在自我辩解。虽然这些行为已经近于病态，但病态 行为中依然透出一种潜意识中的不甘认错和自我辩解的心理。所以，这些都说明 姑姑的所谓“赎罪”并非灵魂深处的真正悔过，而只是一种恐惧心理下的自我挣 扎，自我辩解和自我安慰，离真正的认错其实很远。所以说，莫言在表达姑姑 “赎罪”这主题上是极其矛盾或逻辑混乱的。 　　四、 　　莫言小说中关于赎罪主题的这种矛盾和逻辑混乱还鲜明体现在另一个主要人 物－－蝌蚪的身上。 　　蝌蚪最让人难以理解的就是他的“赎罪”心理，似乎罪孽深重，罪不可赦； 然而，蝌蚪一生究竟干了些什么邪恶的事情呢？原来，他的“罪孽”就是被迫同 意了妻子流产，而导致手术失败妻子夭亡。而之所以同意做流产手术的原因是自 私，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名利，因而不惜扼杀了第二个孩子的生命，从 而导致了妻子的死亡。这种事究竟算不算“罪过”，究竟值不值得“赎罪”，本 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稍稍有些判断力或了解一些当时时代特点的人都不难得出 结论：在这个问题上，蝌蚪完全无罪可赎。所谓为了自己的“前途名利”的说法 是完全不能成立的。因为在当时那个时代条件下，作为一位军人、军官、党员， 敢于顶风违纪计划外生育，这是天大的问题，有几人敢逆潮流而行？有几人能抗 住这压力胆敢把孩子生下来？即便小说中的蝌蚪有胆量扛下这一切，可以置党纪、 军纪及任何个人、家人利益不顾，他的魔鬼姑姑会放过她吗？想想小说中描写的 当时的那种阵势，暴力围剿拆除房屋的行动首先殃及无辜的四邻，在这种情况下 他难道还可能有别种选择吗？至于手术失败的后果难道还能由他来承担吗？所以， 这里的所谓“赎罪”是完全莫名其妙的，只能是一种“矫情做秀”，根本无法取 信于读者。如果蝌蚪应该为此赎罪的话，那么那个时代的千千万万的被迫执行了 计划生育政策的公职人员也都是有罪的，都该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很明显，在 这里莫言通过蝌蚪把这简单的问题弄得复杂化了，弄得有些荒谬可笑了。 　　不过，莫言认为这很正常，在他的创作谈中他这样说到自己的情况：“我应 该是可以生第二胎的。因为我太太当时是农村户口。正因为我考虑到我个人的发 展、前途，我要在部队当更大的军官，我要追随更辉煌的前景，所以我没有再要 第二胎，没有再要一个孩子。当我年过半百的时候，反思起那段经历，感觉到自 己还是有罪的，不应该那么做。那么在小说里就表现得更加地尖锐了。”“写 《蛙》的时候我变得很谦卑。之前，我总在借小说炫技，但现在，我开始降低调 门，回到最朴素的状态。我把自己当罪人写。”莫言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他当 时的情况是可以要第二胎，但他没要，所以他现在可以自认为有罪（其实，在一 般人看来，这种事也只是后悔而已，所谓“有罪”，难免夸大其辞了）；但小说 里的蝌蚪的情况却不一样，当时好几家人的生命财产的安危系于蝌蚪，可说是人 命关天，灾难临头了，他如果还不屈服的话，就会是真正的罪人了。莫言可以把 自己当罪人，他可以作贱自己，但他不可以随意把别人当罪人，随意作践别人。 蝌蚪在这件事上是完全无罪的，他不应该承受这不白之冤。至于后面蝌蚪围绕陈 眉代孕而发生的一些故事，我实在不想去认真讨论，因为整个过程显得极其唐突 莫名，逻辑联系极不自然，情节发展极不合理，完全属于生编硬造。对于这种不 合理的情节，是无法对人物的行为作出正确判断的，即便判断，也是无意义的。 就拿小狮子“骗”蝌蚪偷偷取“精”去做人工代孕的情节来说，就极其荒谬，很 不自然。对于这场别开生面的“床戏”，莫言想把它写得极其浪漫，可惜浪漫得 有些恶心。双方都是望六十的人了，而小狮子却“腻上来”，“不按照多年的习 惯行事”，“用一根黑布条蒙住我的眼睛”，“我要虐待你一次”，“要你好好 享受一次”，“……她还在折磨我，使我兴奋，迷狂。她似乎给我套上了什么”。 莫言以这个细节想说明蝌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取精去代孕，可既然是不知情， 蝌蚪却照样有“犯罪感”，可后来又不顾一切地要生下来，“我感到自己的灵魂 受到了一次庄严的洗礼，我感到过去的罪恶，终于得到了一次救赎的机会，无论 是什么样的前因，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要张开双臂，接住这个上天赐给我 的赤子！”这过程的一系列情节变化太有戏剧性了，实在难以用正常逻辑理性去 分析，不谈也罢。 　　蝌蚪“赎罪”的另一个更大的疑点就是，他的最崇敬的最信任的倾诉对象竟 然是一位日本人，而这日本人却恰恰是当年占领他家乡的日本司令杉谷的儿子。 这绝对是一个带有深意的设置，意义何在？莫言没有坦言，只在创作谈里做了这 样一番解释：“我让蝌蚪写信给外国友人，只是说明了一个常识。我们不会把内 心的隐秘告知自己特别熟悉的人，离自己远的人，却很有可能成为倾诉的对象， 因为他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这个理由明显是自欺欺人。 　　这位日本人究竟何许人，究竟有何德何能，作品语焉不详。只知道他来过故 乡一次，身份应该是一位作家，和故乡的文学爱好者谈过文学，做了一次题为 《文学与生命》的长篇报告，并鼓励文学爱好者以姑姑为素材写出感人的作品。 此外的信息就是“我”（蝌蚪）对这位日本人的无限崇拜敬仰的心理，几乎把他 视为自己文学和精神上的导师，这种心理即便用“奴颜媚骨”来形容也决不会过 分。“我”尊他为“大贵人”，赞扬他有“巨大的爱心”，而他关于姑姑材料的 评价，“让我诚惶诚恐”，而“我”内心的一切屈辱或羞辱，也只有向他诉说， “先生，我愧对了您的教导”，“至于我自己，确实是想用这种向您诉说的方式， 忏悔自己犯下的罪”，“我的丑态，实在羞于向您说，但不向您说，又找不到人 诉说”，“我就像一个急于诉说的孩子，想把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告诉家长”，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当然，如果说这种莫名的崇拜心理还勉强可以忍受的话， 但由这种莫名的崇拜心理延伸出来的莫名的赎罪和宽容心理就简直让人无以忍受 了。因为这位日本友人的父亲就是当年的侵略者杉谷司令。当然，父辈的罪恶可 以不让儿子来承当，山谷司令的罪恶可以不妨碍蝌蚪对侵略者儿子的崇拜；但是， 绝不应该因为这种崇拜，而对他父亲当年的侵略罪行装聋作哑，并给予巧言令色 的开脱，甚至无耻的讨好献媚：“其实，您的父亲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如果没有 战争，如您所说，他将是一个前途远大的外科医生，战争改变了他的命运，改变 了他的性格，使他由一个救人的人变为一个杀人的人。”这段话意义暧昧，既说 是受害者又说是杀人者，作者究竟想表达什么似乎不太清楚。不过，很快蝌蚪的 态度就清楚多了：“我姑姑还悄悄对我说，他对令尊没有什么坏印象。侵华日军 军官中，确有许多如中国电影中所表现的那种穷凶极恶、粗暴野蛮者，但也有如 令尊那种文质彬彬、礼貌待人的。我姑姑对令尊的评价是：一个坏人群里的不太 坏的人。”你瞧，为了讨好日本友人，不惜借他的侵略者父亲来摇尾乞怜，不惜 为战争罪人涂脂抹粉，这种近乎无耻的套近乎、拉交情、甚至吹捧，简直有些丧 失民族气节，颇有些汉奸嫌疑了。姑姑所谓“不太坏的人”是什么意思？假定一 个杀了五十个中国人的日本军官和一个杀了一百个中国人的日本军官比，是不是 就可以“五十步笑百步了”？简直是莫名其妙的无耻逻辑！而我们知道，杉本当 时是平度城里的日军司令，是本地区侵华日军的最高头领，是他全权计划并指挥 当时当地的所有残杀中国人的罪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与其它日军军官相比较的 情况，因为所有的军官都是在他的指挥下行事的。蝌蚪如此借姑姑的嘴，莫须有 的拍侵略者的马屁，其动机真是令人莫名惊诧！ 　　当然，如果站在莫言的所谓“赎罪”的观点和立场来看，一切似乎都顺理成 章了。让我们来听听莫言的解释吧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不要去指责别人，不 要逼着别人忏悔的时期，到了应该往里看，进行自我忏悔的时期。我这本书给台 湾版写了个序，最后一句话就是‘他人有罪，我也有罪’。要从这个意义上来讲， 你就会对别人宽容。我们对恶魔也会持一种同情的态度，感觉到他们也是不幸的， 他们是害人者，他们实际上也是受害者。这个我觉得是这么多年来的一种反思 吧。”好一个现代的耶稣基督，甘愿替人间背负一切罪孽，承受一切责任！“我 们对恶魔也会持一种同情的态度”，说得真是悲天悯人，佛法无边，好宽广的慈 悲胸怀！按照这种逻辑，对于文革中“四人帮”的倒行逆施、祸国殃民的罪行， 是不是也该宽恕，也该同情？对于现代社会出现的种种丧天害理的罪孽，如重庆 贪官文强的作恶，三鹿奶粉的丧心病狂，导致种种矿难事故频发的黑心矿主…… 是不是也该宽恕，也该同情？还有，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对人类犯了重罪却还迟迟 不肯认罪、不肯悔罪的国家，你莫言一介作家凭什么对这些恶魔的罪行给予无原 则的宽容，同情，甚至讨好，甚至无耻的吹捧？想想当年莫言在《红高粱》里表 现出来的对日本侵略者的气壮山河、同仇敌忾的豪气，看看现在莫言在日本人面 前的低三下四，奉若神明的奴颜媚骨，禁不住让人感叹：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 的？为什么会发生？ 　　五、结语 　　细究莫言在小说《蛙》中的思想轨迹，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莫言的创作初衷也许确实是想真正面对现实，正视历史的。事实是他已经深 刻认识到了过往历史的利弊得失。对于这场已经远去的“计生运动”的得失，他 已经完全了然于胸，甚至对于其中的非理性非人性特质，他甚至是刻骨铭心的。 小说中明显具有恶魔暴戾色彩的的姑姑形象的出现，其实就是莫言潜意识中对这 场运动中非理性非人性特质的形象展示；但是，就在莫言必须面对历史亮出自己 观点的同时，莫言犹豫了。他或许是不敢直陈历史的阴暗，不敢明显揭开历史的 伤疤，于是，他想逃避，但又似乎逃避不了，于是，他采用了种种迂回的战术来 为历史的伤疤遮掩，护短，以至于违反初衷，竟然为罪行涂脂抹粉唱赞歌了。为 此，莫言找到了“忏悔”、“赎罪”、“宽恕”这一类很时髦的概念，尽管莫言 知道这是个俗滥到“泛滥成灾”的概念，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它，不惜一切 的以此为武器，来为自己小说主题的转型建功立业。于是在“姑姑”的“赎罪” 意识上，为她找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类的道理来为她的 “赎罪”减轻压力，并借蝌蚪的口，依然给她涂上“圣母”的璀璨光环；同时， 为了加强这种“赎罪”的力度，凸现这种“赎罪”的“普世价值”，于是就让根 本没有罪的“蝌蚪”也怀有深重的罪孽感，并且是深重到无以自解，只好向一位 远在异邦的日本侵华战犯的儿子倾诉自己的无限凄楚和苍凉，企望从他那儿得到 一种精神的救赎和宽慰。而为了获得这位日本友人救赎和宽慰的恩赐，不惜低三 下四，卑躬屈膝，以至于对其父当年在侵华战争的罪孽也轻描淡写的打发了事， 甚至于曲意回护，善意美化。就这样，莫言在他精心设计的“赎罪”的罗网里越 陷越深，最后是大彻大悟到宽恕一切恶行：“他人有罪，我也有罪”，我们对恶 魔也要“持一种同情的态度，感觉到他们也是不幸的”。就此，小说就从一个关 于直面“计生运动”的主题成功转换到了所谓人性“救赎”的主题，而“计生运 动”中的种种失误和教训意义借此也就随风而去。结果是谁都没有错，谁都没有 罪，计生运动没有错，国策没有错，国策的执行过程也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些违 反计生政策的人，迫使国家不得不对他们采取野蛮的方式，错在那些只因自己想 当官发财因而允许自己的老婆去流产、去响应国家计生政策，而遭致丧偶命运的 人本身。我们不应该指责别人的犯罪，更不能逼着别人忏悔，我们应该同情一切 人，就连当年侵华战争的恶魔也是应该同情的，因为他们也是不幸的，也是受害 者。但是，与此同时，却每个人又都是有罪的，“他人有罪，我也有罪”，所以， 每个人都应该自己悔罪赎罪，而不应该指责别人有罪，更不应该逼迫别人忏悔。 如果说这就是作家莫言“多年来的一种反思”结果的话，那我们只能说，这种反 思完全是走火入魔到鬼迷心窍的地步，完全是自欺欺人，误人误己，谬种流传， 贻笑大方！ 　　最后想起了萧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在斯大林的暴政淫威下，萧氏敢于 直面历史的真实，对于当时苏维埃政权种种过左的农村政策和民族政策以及过激 的暴力行为，给予了客观的描述，将极大的同情留给了反叛的顿河哥萨克人，绝 对没有为了取媚世俗而曲意奉承，折节讨好，展示了一位作家的良心和使命感， 因而成就了一部流芳百世的史诗名著。而莫言的《蛙》却以各种迷幻花哨的手法 刻意回避现实，粉饰历史。《蛙》鸣声声阵阵，聒噪不已，却只鸣出了种种奴颜 媚骨，现出了芸芸丑态恶行；只鸣出了一地鸡毛片，现出了满纸荒唐言。两相比 较，让人禁不住感叹唏嘘。莫言口口声声要直面现实，写作要真诚，要低调，要 “回到最朴素的状态”，要写“灵魂深处最痛的地方”；其实，细看《蛙》的文 本，张扬恣肆，华而不实，虚伪矫饰、言不由衷。《蛙》最致命的缺点也许就是 缺乏真诚，莫言太自信了，以为只要凭着他的生花妙笔，他就可以搞定一切，所 以他敢不尊重现实生活中的姑姑原型，而把一个通情达理的姑姑塑造成一个近乎 恶魔的怪物，还自以为写出了人性的深度；《蛙》鸣声声，却偏要标新立异鸣向 东瀛海国，附庸时髦风雅“赎罪”，却不自觉现出一幅奴颜媚骨丑态。 　　《蛙》声为谁而鸣？这就是莫言小说《蛙》留给人的最大困惑。 【网萃】∽∽∽∽∽∽∽∽∽∽∽∽∽∽∽∽∽∽∽∽∽∽∽∽∽∽∽∽∽∽∽ ◆ 　　　 夜曼谷 　　　　　　　　　　　　　　　·金同悌· 　　1 　　傍晚，头戴宽沿礼帽，身披黑色风衣的塞里先生，走进凯恩特酒店西餐厅。 在气候炎热的曼谷，这装束显得不合时宜。 　　伺应生将他的风衣和礼帽挂好，并送上雪白的凉巾和菜单。 　　一支红烛，在桌上安静地燃着火苗。背景音乐是很轻很柔婉的钢琴曲。 　　看来，塞里先生是个举止爽畅的人。并没有多久，他就用下三道法式菜肴和 两公升鲜啤，并品尝了意大利浓汤。他在喝汤之后吸CORONA雪茄。而且，在吸烟 时候，会微微耸眉提肩，一副幽默且风度十足的骑士派头。 　　这时候，一个男孩儿悄然落坐在他对面的高背椅上，有些好奇地望他。男孩 皮肤白皙，两眼是湖蓝色的，满头棕黄的卷发有些蓬松。 　　晚上好孩子，我是塞里。 　　塞里用父亲一样的口吻问，你是否想吃点什么呢？ 　　男孩儿对他流畅的泰语感到亲切，就回答说，谢谢，我已经吃过了。 　　可别客气啊。我来自法国，是第三次飞到曼谷呢！ 　　男孩儿很亲善地眨着眼睛，转而用法语说，您可以给我一支CORONA雪茄吗， 塞里先生？ 　　哦，蛮地道的法语啊！你不是曼谷人吗？塞里说着，便递了一支雪茄过去。 　　我是在曼谷出生长大的，平时说泰语。父亲据说是英国人，母亲是漂亮的法 国人。 　　可你出生之前，父亲早溜之大吉了。不是吗？ 　　男孩儿惊讶地站起来，嗨，您怎么知道？ 　　我只是揣测而已。你叫什么？ 　　阿瓦，今年十二岁。 　　阿瓦坐回到椅子上。他并不吸烟，只是放在鼻孔上轻轻嗅着。 　　寻找母亲的气息，是吗？ 　　男孩儿又一次惊讶了，但再没有说起什么，眼里却闪出泪花。因为，塞里先 生的雪茄，和母亲所喜欢的一模一样。 　　记忆是疼痛的阿瓦。忘记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你才能长大。 　　阿瓦默默地坐着，用手臂抹抹眼睛。他说，父亲只在曼谷逗留过短短几天， 是母亲生养并抚育了自己。而母亲两年前死于一场空难。很惨很惨的空难。 　　塞里叹了口气，你怎样过活呢？ 　　送报纸呀。每天清晨，我要送出一百三十六份早报。 　　骑脚踏车？ 　　NO，我跑步！ 　　像一只非洲羚羊？ 　　可我喜欢马鹿！ 　　塞里亲热地笑了笑。那么，你晚上住哪儿呢？ 　　母亲留下一小套房子。 　　还好。你到这酒店里来做什么？ 　　只是有时候来，看看有什么零活儿。比如，跑跑腿儿什么的。 　　挣一点钱？ 　　攒钱上学，我辍学已经两年了。 　　好孩子。你活得蛮艰辛啊！塞里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说，天就要下雨了，你早 些回去吧，明天还要送报的啊！ 　　阿瓦望了望窗外晴朗的天说，怎么会呢？我打算多待些时候。 　　你是想看今晚的好节目。 　　没错。阿瓦压低嗓门儿说，是法国大牌歌星麦伊儿的演唱会！ 　　你想托老板从餐厅后门进场，免得购买很贵的门票了。 　　阿瓦的脸颊烧灼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您真是算命大师啊！ 　　塞里嘿嘿地笑着。看来，你喜欢麦伊儿的歌。 　　非常喜欢。我总是被她忧郁而凄美的歌声感动。比如《雪打夜窗》；比如， 《秋末的塞纳河》。小时候，妈就教给我了。 　　那么，唱给我听听好么？ 　　阿瓦有些害羞地垂下头来，轻声用法语唱道： 　　秋末的落叶，落叶 　　漂在清冷的塞纳河上 　　像我的小船儿 　　去向遥远孤寂的异乡 　　…… 　　歌声柔美而富于韵味，音乐感觉蛮好。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塞里寻思，阿瓦喜欢麦伊儿的歌，和自身的遭遇相关。他沉吟片刻，随手从 什么地方摸出两张入场券说，今晚我请客。而且，座位是上等的呢！ 　　棒极了。我怎么谢您啊？ 　　不必。塞里从衣架上取风衣时，用手一抖，就有一件簇新的T恤落在椅子上。 他让阿瓦换好，显得体面。 　　这时，窗外雷声大作，暴雨滂沱。 　　塞里说阿瓦，做男人，就得在风里雨里找感觉。你想到过吗？ 　　塞里的话，阿瓦似懂非懂。他只是想听麦伊儿的歌唱。 　　2 　　麦伊儿曼谷演唱会，是帕曼小姐精心策划的。 　　她先是通过慈善机构，拜会到大名鼎鼎、深居简出的丹努夫人。帕曼说，夫 人一向青睐法国当红歌星麦伊儿。既然如此，何不邀她来曼谷演唱呢？ 　　丹努夫人笑吟吟地问，这么说，能请得动麦伊儿？ 　　我那里的朋友们可以沟通。 　　如有些把握的话，我愿委托你去一趟法国。若能成功，我个人将拿出一笔款 项赞助此事。麦伊儿会给曼谷带来快乐的！ 　　不久，帕曼就飞到了巴黎。 　　她透过层层关系见到麦伊儿，并递交了丹努夫人的邀请信。 　　丹努夫人是东南亚地区的巨富，泰国华侨商会会长。她在信中热情洋溢地说， 希望麦伊儿来曼谷演唱。泰国人迷恋麦伊儿的歌声，几乎到疯狂有加的地步了。 　　麦伊儿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并议定了相关的程序和时间表。她请帕曼小姐转 达对丹努夫人的谢意。 　　消息很快就见诸报端──曼谷：召唤巴黎的当红歌星！ 　　这期间，麦伊儿认可了曼谷凯恩特酒店。当然，这和帕曼小姐推介有关。 　　帕曼说，凯恩特酒店设施完善，金碧辉煌，有顶级的贵族气派。再说了，凯 恩特歌剧院在东南亚也是首屈一指的。到时候，将给您定下总统套房，有热带雨 林式花洒浴室呢。总之，您会称心如意的。 　　其实，麦伊儿是非常随意的人。只是说，方便就好，不必太麻烦啊。这是我 第一次到泰国演出，多谢各位了！ 　　帕曼离开巴黎的前一天深夜，曾与法籍泰裔密友在酒吧里会晤。密友比帕曼 要矮过一截，眼神儿显得浑浊。 　　帕曼说，麦伊儿演唱会开始前，丹努夫人会上台致辞。按照泰国风俗，给麦 伊儿戴上鲜美的花环。 　　名叫裕猜的密友笑道，那样隆重的场合，丹努夫人一定会挂上佛光胸坠的。 　　当然。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帕曼说，祖母绿的翡翠里有天然、逼真的佛 像，恐怕是绝无仅有的稀世孤品了。 　　可前不久，我在曼谷珠宝店里见过，标价不过两千美金。 　　噢，那只是B货，仿制品而已。虽可以乱真，戴不了几年，会黯然失色的。 只能骗骗阔绰好奇的游客罢了。 　　媒体有报道说，K国首富某某某曾出了天价，想买断丹努夫人的佛光胸坠呢。 　　帕曼摆了摆手，这等于要夫人的性命。夫人说过，那是对佛祖的亵渎。佛光 胸坠是她家传世珍宝，谁也不会有这种缘分的。 　　这也难说，是吗？ 　　帕曼就抿着嘴儿笑。 　　两人嘀咕了好些时辰，声音越来越低。 　　天蒙蒙亮了。分手时，帕曼和裕猜频频举杯，以咖啡代酒：OK？OK！ 　　至此，在吧厅里喝鲜啤的塞里先生，一直没有离开。本来，他喝好了啤酒， 就准备早早回去的。但那两个说话的人，手势含混，神色有异，让他萌生出诸多 的联想。 　　塞里通晓泰语。但他们后来的悄悄话听不大真切，嘀咕些什么呢？塞里揣测 着其中的微妙，并牢牢记住了两人的形象。 　　塞里确定，这两人将在麦伊儿演唱会上做些文章。塞里与丹努夫人相识。他 认为，这两人的话题，有需要琢磨的，甚至是充满戏剧性的内涵。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泰国了。 　　曼谷，有他难忘的忆念。 　　早晨的阳光，从落地大窗里漫进大堂。塞里仍默默吸着雪茄，眼前飘起一缕 缕瓦蓝色的烟雾。 　　3 　　麦伊儿一行是三个月后由巴黎飞抵曼谷的。可谓前呼后拥，沸沸扬扬。 　　麦伊儿下榻凯恩特酒店，谢绝任何媒介采访。市民们听歌心切，已躁动不安 了。 　　转天，麦伊儿由帕曼小姐陪同，察看了演出场地。看起来，帕曼对剧院的所 有设施，包括进进出出的明暗通道、便门等等，均了如指掌。 　　帕曼说，保安人员的位置、联络方式都有精心安排，警方将密切配合，万无 一失。 　　麦伊儿非常满意。她说，如此周到，真的让各位费心了。我还发觉，前台后 台的男女员工，都能说一点点法语呢。 　　帕曼笑道，这都是丹努夫人的周全啊！ 　　这天中午，麦伊儿出席由丹努夫人主持的欢迎宴会。 　　席间，丹努夫人显得格外兴奋。她说，久仰麦伊儿芳名，真是难得的幸会啊。 声乐的社会价值不可低估。这些天来，曼谷已等得急不可耐了。可惜，只演出一 场。 　　麦伊儿深为感动。 　　她说，我紧跟着要去新加坡、韩国和日本演出，日程排满了。等有机会，我 一定再来曼谷，报答歌迷朋友们的一片厚爱！ 　　灵通人士向媒体披露了上述消息。 　　报道说，虽然午宴安排得相当周密，也只是在酒店楼顶的高级包间里，摆了 一桌酒席。但贵宾厅并未能杜绝不速之客。据悉，一对在二楼用餐的美国夫妇， 在事先并无安排的情况下，就得到向麦伊儿献花的运气。其中的微妙，就不为人 知了。 　　报道仅此而已。 　　楼顶上，通向贵宾餐厅有两道大门。东门是紧锁着的，西门有保安把守。美 国夫妇要想进入，是相当困难的。 　　那年轻女人恳求说，作为贵酒店的住客，我们只是向麦伊儿献一束鲜花，即 刻就出来的啊！ 　　保安笑着回答：麦伊儿根本不在这里，你们有没有弄错呢？ 　　不会。你一定看到了，麦伊儿今天身穿橙红套裙，脚上是乳白色的高跟皮鞋！ 　　保安掩饰着内心的惊慌，NO，NO，我们真没有见到啊！ 　　但奇迹出现了。天上一阵雷鸣之后，那锁着的东门居然缓缓敞开。保安没来 得及过去查看，美国夫妇就喜盈盈地步入餐厅，如愿以偿了。 　　保安们深感纳罕。东门没有锁好吗？不大可能，事先检查过的。莫非，天上 的雷，可以打开门锁么？如真是这样的话，别的门锁怎么就没出现问题呢？ 　　还有，为避免干扰，这次午宴的时间地点，是绝对保密的。而且，用餐的十 位客人，都是乘专用电梯，直接从总统套房外登上楼顶的。二楼的美国人，是怎 样得到消息，找到门上的呢？只是凭着报上的简明新闻吗？那么，麦伊儿今天的 穿着，甚至高跟鞋的颜色，怎能准确无误呢？ 　　事出古怪。当有人追踪造访时，美国夫妇已退房离去了。 　　此后，贵宾厅的一名保安回忆说，那时候，在美国夫妇身后，有位长须老者。 但他并未进屋，门开后，很快就消失了。 　　这老者是什么人呢？ 　　当天，泰北的一位“高人”预言：麦伊儿演唱会上，将出现某些麻烦。 　　究竟是什么麻烦，“高人”秘而未宣。 　　或许是考虑到负面影响，或许是顾及到人们听歌的热烈心情。“高人”的这 一预言，当时并没有见报，直到后来才发表的。 　　4 　　凯恩特歌剧院座无虚席。 　　塞里领着阿瓦在前排入座，右侧紧挨着出入通道。 　　灯光缓缓地暗下来，剧场里静得鸦雀无声。这时，乐池里渐渐涌出潮水般的 低音，那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最后迸发出惊涛拍岸似的轰鸣。 　　在五彩射灯的聚照下，墨绿色的绒幕徐徐敞开，丹努夫人牵着麦伊儿的手走 向舞台中央。 　　全场掀起经久不息的掌声、欢呼声，人们热泪盈眶，齐声呼喊麦伊儿的名字。 直到麦伊儿一再深深地鞠躬，一再合手作揖，才慢慢安静下来。 　　丹努夫人代表华侨商会致辞，并给麦伊儿戴上花环，演唱会就开始了。 　　巴黎的云，巴黎的风，轰轰烈烈地涌到曼谷，人们沉浸在万般柔情之中。其 间，麦伊儿一首《双桅船》掀起高潮，全场齐声欢唱，震撼着整个厅堂。 　　一根桅杆是我的臂膀 　　一根桅杆是你的臂膀 　　拥抱海天的太阳、月亮…… 　　这首歌，麦伊儿是流着泪水唱完的。 　　中场休息之后，就有特邀嘉宾登场的准备了。也就是说，将选拔一名幸运者 上台与麦伊儿同唱，作为晚会的压轴节目。身穿红色礼服的伺应生，在频频接收 人们的申请单，上面写着自己的姓名，性别，和希望演唱的歌曲等等。 　　阿瓦非常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如何。填好纸单，就给塞里先生了。 　　塞里只是说，等着吧。如果你能登台，要盯住一个人，有好戏看呢。说完， 就打开手机，给阿瓦看了帕曼的照片。 　　阿瓦记住了，他觉得有趣。奇怪的是，塞里先生脸上已变了模样。原先下巴 的一抹短须，不知在什么时候，蔓延成满脸的络腮胡子，几乎认不出他来了。胡 须会长得这么快么？这情形，倒显得蛮滑稽的呢！ 　　许多听众在纷纷交单。最危险的对手，来自右边的豪华包厢。那一定是泰王 室里的人们，或是曼谷的高官名流。后台总监对他们的申请，会另眼相看的。 　　这时，伺应生已恭恭敬敬地从包厢那边走了过来。银色的托盘上，有一个相 当精致的信封呢。 　　晚会已近尾声。伺应生弓着腰，走得很慌，在过道边上，几乎踩到塞里的脚。 　　塞里只是客气地扶一下他手里的托盘，摆了摆手说，请慢走，别急！ 　　谁想到，最后选中的竟是阿瓦。 　　阿瓦激动得浑身紧缩，而塞里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是预料之中。 　　当阿瓦应邀走上舞台时，全场为这个“幸运儿”发出雷吼般的喝彩。阿瓦含 羞地用泰语和法语表达自己的喜悦，以及对麦伊儿的仰慕之情。麦伊儿感动不已， 她亲吻了阿瓦弟弟的脸说，我们用法语唱《秋末的塞纳河》吧！ 　　场上又一次沸腾起来：好啊，《秋末的塞纳河》，《秋末的塞纳河》！ 　　秋末的落叶，落叶 　　漂在清冷的塞纳河上 　　云一样轻轻，梦一样轻轻 　　牵动满怀的眷念我的忧伤 　　…… 　　人们被美妙深情的二重唱陶醉了。 　　最后一段，全场同声高歌。法语和泰语交融，高潮迭起，直到晚会圆满结束。 　　丹努夫人再次登台。她和她的漂亮女儿卡甸一起，抬出花篮表示祝贺，并和 麦伊儿、阿瓦以及帕曼小姐亲切拥抱。 　　场上欢声雷动，如醉如痴的时候，台上的巴旺警官敏锐察觉，丹努夫人的胸 坠，已有微妙的变异！ 　　身着便衣的巴旺，一直死盯着丹努夫人的佛光胸坠，生怕出现意外。当时， 巴旺警官没有声张，他断定，是帕曼或阿瓦在拥抱丹努夫人时做下手脚。 　　巴旺警官立即用暗语报告此事。谁知，在记者们拥上来频频拍照时，帕曼和 阿瓦突然失踪，不知去向了。 　　在警察署指挥中心的紧急部署下，严密控制了后台所有出口，只是请丹努夫 人和麦伊儿回去歇息。 　　巴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并宣布说，台上的任何人，均需接受警方查询。 　　其时，麦伊儿并未感觉出了事情，而丹努夫人也并不知晓，她的佛光胸坠， 已经被偷梁换柱。 　　5 　　曼谷警方将窃取胸坠的嫌疑人，锁定在帕曼与阿瓦之间，并开始追寻两人的 下落。同时，对城市所有的出口，包括机场、码头、车站等等，进行严密控制。 　　警方认为，窃取胸坠一案，显然是蓄谋已久的事。 　　午夜时分，警方得到一条重要线索，帕曼离开巴黎前夕，曾在酒吧里和一个 名叫裕猜的人密谈许久。警方同时收到提供线索者描绘的裕猜头像和有关特征。 经查明，泰裔法籍人裕猜，是三天前从巴黎飞来曼谷的，此人尚未离境。 　　人们担忧的是，胸坠是否还在曼谷？ 　　警方初步分析，作案者多为帕曼。自从她开始牵线搭桥，策划麦伊儿演唱会 以前，就可能心怀叵测了。据查，这个妖娆多姿，风情万种的女孩，并无正业， 却混迹于上流社会，交往甚多。她一直想移居欧美，因囊中羞涩未果。 　　虽说，阿瓦年幼稚气，行窃的可能性不高，可他怎么跟帕曼一起失踪了呢？ 其中必有奥妙。或许，帕曼在利用阿瓦？ 　　警方还注意到酒店贵宾厅保安的线索。美国人身后的神秘老者，究竟是谁？ 　　从酒店录像分析来看，确有此老者出现，其形貌被锁定下来。可警方查无此 人。而且，在入境旅游、在泰逗留或常住的外国人中，亦无记载。莫非，此人是 从天而降的吗？美国夫妇准确无误的消息，以及贵宾厅锁着的东门突然敞开，很 可能与这个神秘老者有关。警方了解到，美国夫妇只是在二楼餐厅里结识老者， 并共进午餐的。美国人男方叫比尔，女方叫罗曼斯，职业是自由撰稿人。他们想 见到麦伊儿，许是崇拜好奇，抓些感觉和故事罢了，未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还有，那个提供线索的人，那个准确描绘裕猜头像和特征的人，又是谁呢？ 他为什么不和警方接洽，而置身于暗处呢？经查实，裕猜的头像，是经过国外网 站传过来的。那么，国外的知情者，怎能如此神速，提供曼谷警方需要的资讯呢？ 　　抑或，此属声东击西，转移警方视线之举？这倒是需要提防的了。但警方还 是把裕猜列入嫌疑人之一，并开始在各宾馆酒店进行搜查。 　　这时候，警方总部却接到急报：裕猜在芭堤雅海滨身亡。他所租用的房间里， 尚未发现可疑线索。 　　此事十分意外，也出得蹊跷。 　　主持此案的巴旺警官，立即带领助手，驱车赶到曼谷南部的芭堤雅海滨。 　　在旅馆房间里，只见裕猜安静地卧在外厅地毯上。从房间里看，死前并无搏 斗痕迹，裕猜也不像曾受到过什么痛苦。他唯一的提箱里，只有护照、衣物、现 金，和一瓶在曼谷机场购买的，很平常的薄荷奶片，已经吃下一些。 　　而且，他笔记本里一片空白，通讯录上一片空白，数码相机里也无任何记录。 旅馆伺应生说，事先，并未听到任何动静，也没有发现访问他的人。 　　──他死得无声无息。 　　乍看起来，裕猜不过是平常的旅客罢了。伺应生肯定，这两天他一直没出过 旅馆大门，可见也没去听麦伊儿的演唱会了。但是，他为什么突然死去呢？巴旺 请法医仔细查验，并要求严格保护现场。 　　不久，查验报告出来了。说，裕猜胃液里有过多的艾斯左仑催眠药。而他遗 留的薄荷奶片，并未验出异常物质。 　　裕猜为什么自杀？艾斯左仑催眠药，是他自备的，还是外来的呢？ 　　巴旺一阵狐疑。裕猜到泰国来，仅为了回老家看看吗？联想到他在巴黎和帕 曼的密谈，联想到他来泰期间正赶上麦伊儿演唱会，以及佛光胸坠被窃，就不是 偶然的了。他的自杀，从逻辑上是说不过去的。 　　那么，他杀的可能性就不能排除。 　　巴旺决定将裕猜的尸体冷藏起来。他通知了法国驻泰使馆，并请求暂时保存 裕猜留下的提箱等等。 　　返回警察署的路上，漫天的暴雨如泼，一片灰蒙蒙的水雾。 　　巴旺心里迷茫而沉重。帕曼和阿瓦在哪儿？胸坠在哪儿？偌大的曼谷，要想 藏起个什么东西，很容易的。将胸坠弄出境外，也非难事啊！ 　　他想在合适的时候，去拜访丹努夫人，她至今还蒙在鼓中。 　　6 　　当阿瓦还沉浸在与麦伊儿同唱的快乐中，帕曼牵着他的手说，跟我来！ 　　阿瓦正兴奋着呢。他想起塞里先生“盯住帕曼”的嘱咐，就紧跟她冲出后台 A12便门，跨上摩托，飞一样地消逝在夜幕中。 　　驶出很远之后，阿瓦这才询问，阿姐，带我去哪儿啊？ 　　当然有事。帕曼说，别多嘴了，要办一桩很急的事情！ 　　阿瓦没有再问。就想，可能是为丹努夫人或麦伊儿跑事，跟着她就是了。 　　在湄南河边，帕曼带阿瓦踏上一条快船。看起来，船夫一直在等着帕曼。他 开船时说，辛苦辛苦！ 　　帕曼喘喘地问，带我去哪儿？ 　　老地方，卢翁码头。 　　阿瓦就有些担心，阿姐，不会过夜吧？明天早上，我还要送报纸呐！ 　　帕曼沉着脸，未作回答，而船夫只是专心地驾驶。阿瓦有些纳闷，他感觉， 这船夫不像是跑水路的人，有一脸的自负。 　　夜深了，小船在湄南河上疾驶，推起涌动的浪水。帕曼还是紧催：快去快回！ 　　卢翁是个繁华的镇子，街面上灯火辉煌，人们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 　　原来，他们所靠的并不是卢翁码头，而是远离码头的一艘中型游轮。船顶上 霓虹灯五光十色，“SIMON水上夜总会”的招牌，在夜空中熠熠闪耀。 　　登上游轮之后，阿瓦被一个黑老头儿带进底舱的库房里。当时，帕曼只是对 阿瓦说，我去洗手间，你下去等我一会儿。阿瓦走进库房，铁门就咔嚓一声锁紧 了。 　　黑老头儿临走时交代：小家伙，别乱动啊，不然会惹出漏子的！ 　　这时候，帕曼已出现在上层的歌舞厅里。宽敞豪华，乐声起伏的大厅坐满了 人，高顶上的灯盏时明时暗，显得柔婉神异。 　　帕曼在一处稍隐蔽的地方落座，她那身银灰色的泰丝时装，显然是刚换上的。 看来她熟悉这个地方，也是常客。 　　她要了一杯柠檬茶。不多久，那黑老头儿就恭敬地走来，和她低语两句。帕 曼面无表情，只是端起杯子，抿一口茶。 　　大约十分钟后，那船夫出现了。他落座时，帕曼称他西蒙。 　　西蒙说，怎么是柠檬茶呢？上一瓶“RUM（朗姆酒）”啊！ 　　你知道，我总是以茶代酒的。 　　好些天不见你了，喝“RUM”！你知道，别的酒我不大动。 　　西蒙变样儿了。 　　他换了身休闲便装，一副茶色眼镜里，有色迷迷的神情渗透出来，如曼谷 “花街”上老到的猎手。 　　一瓶“RUM”送到了桌上。 　　开始，他们没多少交谈。在热烈的大厅里，显得平淡而且安静。 　　但未过多久，帕曼就双眉紧蹙，点一支“骆驼”吸了起来。 　　帕曼不耐烦地说，这么晚了，你急着叫我来这做什么呢？今夜，我不回曼谷， 是不大合适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晚会圆满结束，你也该轻松一下。再说，你急着出来，丹 努夫人不是不知道的。你先撤了，也显得谦虚呢！ 　　麦伊儿明天中午的航班，我得送行。 　　不会耽误，天不亮就送你回去。 　　你让我带上阿瓦，倒是有些噱头。 　　当然。 　　阿瓦还跟我返回吗？ 　　咳，你说点正事好不好？今晚上…… 　　累了这么些天，我没情绪。 　　我说的不是那种事。 　　什么事？ 　　你想瞒我？ 　　瞒什么啊？你是丹努夫人未来的女婿，我敢吗？ 　　女婿？我一厢情愿吧？ 　　这我管不了。 　　你知道，我是这里的老板。现任经理早该撤了。从今晚起，我请你接任，等 会儿就交接一下。明天晚上，你正式到位。 　　你让我来就为这事？ 　　就算帮我个忙，不成吗？ 　　再说吧！ 　　要紧的是，那东西到手了么？带来了么？你一直守口如瓶！ 　　你答应的佣金，备好没有呢？ 　　这时，西蒙手机“呜”地震荡一下。 　　他听过电话，无奈地笑笑，就斟了两大杯“RUM”说，我们喝，一醉方休！ 　　帕曼看也没看。西蒙自己举起酒杯，郁郁寡欢地干了。 　　大厅里忽然躁动起来：羽毛，一枚雪白的羽毛，在空中怪怪地飘来荡去，总 也落不下来。 　　──真的是见鬼了！ 　　7 　　当大厅里羽毛又突然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坐在帕曼附近的塞里先 生若无其事。他仍然喝着冰镇鲜啤，慢慢品味着CORONA雪茄。 　　半小时前，塞里带比尔到此，当然是他精心的安排了。 　　这回到泰国来，塞里觉得孤单些。未想和比尔夫妇一拍即合，派上了用场。 那天，他策划夫妇二位造访贵宾厅，以神奇莫测的机巧进入餐室，认识丹努夫人、 麦伊儿和帕曼等等，是有其用意的。 　　他暗示个中戏剧式的奥妙，使夫妇二位兴趣盎然，跃跃欲试。当然，他并未 将奥妙和盘托出，只是营造出有好戏可看的态势，以获得协助罢了。 　　演唱会结束时，塞里洞察台上发生的一切。但他并未将谜底揭穿，只是按事 先的布局迅速行动，以获取更多线索。 　　凯恩特歌剧院后台有三处出口，又有东西两条通道可上大路。显然，出口早 已在警方监控之中。但塞里估计，帕曼非等闲之辈，她得手以后，自会金蝉脱壳， 以种种借口远走高飞的。 　　送花篮的丹努夫人还在台上，塞里已迅速离场。他知道，那两个早被他变了 容貌的美国人，已亢奋地提前出去，分别在大路一侧的计程车上坐着了。 　　塞里早就定好一辆，在路边上等候。他一上车，就发现帕曼载着阿瓦飞驰而 过。 　　“跟紧我！”塞里给比尔夫妇发出手机短信，比尔就跟上了。 　　可罗曼斯出了麻烦。据说，她的司机是同性恋者，居然哀求罗曼斯跟她回家。 只得重新找车，时间就耽误了。 　　在湄南河边，塞里和比尔租一艘快艇，直跟踪到SIMON水上夜总会。 　　塞里有充分准备。他暗里用手机拍下西蒙和黑老头儿的照片，又拍了西蒙和 帕曼对话的录影。他有不好的预感：帕曼来此，不像是提交到手的胸坠的。 　　可以肯定，帕曼赶来这里，是西蒙的安排。她惊惶不已，也是想赶紧离开是 非之地。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未见阿瓦人影。显然，他被帕曼甩了，但人在 哪儿呢？比尔船上船下跑了好些地方，也没有结果。 　　塞里估计，阿瓦不会出事，他是被关在什么房间里了。对方并不想加害于他， 制造假象而已。 　　变了容貌的比尔兴致勃勃，他相信谁也认不出自己了。此时，他想了解“故 事”的下落。 　　塞里说，我们不是在寻找谜底吗？或许，就会有些动静的。 　　比尔笑道，蛮有意思啊！我揣测，刚才空中飞翔的羽毛，是您的大作吧？昨 天中午，麦伊儿穿着和你的神算分毫不差，贵宾厅的东门竟如愿地突然敞开。Oh， 你准定是“魔力大师”了！ 　　塞里笑笑说，这并不重要。可眼下，“故事”没多少进展，我该加把劲儿了！ 　　对于帕曼，塞里有了一肚子怨气。 　　这时，他晃晃身子，就有只乌鸦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还惨惨地叫着。接着又 窜出一只，居然落在帕曼的肩上。 　　大厅里混乱了，一时杯盘狼藉。 　　西蒙惊慌地站起来喊，真他娘的不祥之兆，没有过的。帕曼，你这灾星啊！ 　　帕曼脸色苍白，吐不出话来。她轰走乌鸦，端起跟前那杯满满的“RUM”， 昏昏然地灌进了肚里。西蒙气急败坏道，要滚现在就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罗曼斯是帕曼离座前到达的，她套着栗色披肩假发，浓妆艳抹，很快进入 “角色”。 　　她的任务是盯住帕曼。 　　在洗手间里，罗曼斯看见帕曼痛苦地呕吐。而后，帕曼弯腰喘息了会儿，吼 出句骂人的话，就晕倒在地上。 　　第二天清晨，抢救医生对彻夜未眠的塞里和比尔夫妇说，帕曼因心力衰弱， 又受到过度刺激，需住院治疗。不久，又有她神经严重错乱，需要转院的消息。 　　比尔叹道，恐怕，要耽误事情了。 　　罗曼斯含泪说，她怎么变成这样呢？ 　　塞里无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帕曼就这样匆匆病倒，留下诸多的疑云迷雾。 　　8 　　巴旺警官马未停蹄。 　　警察署根据层层的“线报”，并与有关人沟通，对案情作有进一步的解析。 　　警方认为，帕曼是现场作案的嫌疑人。她趁与丹努夫人拥抱之机，将佛光胸 坠偷梁换柱。她相当老到，得心应手。此后，她只是跟卡甸匆匆说了句话，卡甸 又送她几步，就带着阿瓦，从后台A12便门直奔剧院库房。她用事先备好的钥匙 打开铁门，乘摩托出走。警方此前并未将库房列入监控范围，使帕曼得以迅速脱 身。 　　情况是，丹努夫人知道西蒙有急事要见帕曼。这就为帕曼的离去，有很自然 也很充分的理由。而带上阿瓦，则纯属障人眼目，掩护自身罢了。 　　在奔赴SIMON水上夜总会途中，帕曼与船夫并未交谈。船夫也就是窃案参与 人之一的西蒙。在没有幕后人许可的情况下，帕曼对胸坠的真实下落含而未露， 使西蒙颇为烦闷。而帕曼只惦着那笔可观的佣金，显得心不在焉。 　　已查明，裕猜之死，亦属西蒙一伙所为。当西蒙了解到，裕猜已经在S国找 到胸坠买家，且价位奇高。虽帕曼一再担保，说少不了各位的份子钱，西蒙和幕 后人却容不得宝物易主，因此狠下毒手，清除隐患。 　　警方认为，塞里是间接的作案嫌疑人。有关裕猜的线索，是塞里巧设手段提 供的，转移警方视线罢了。 　　这位法国的“魔力大师”，看起来颇有些侠气，却往往不能自拔。几年前， 他两次到泰国观光，结识了丹努夫人。期间，塞里被其女儿卡甸的美貌迷惑，情 有独钟。但由于丹努夫人持有异议，塞里未能如愿，至今耿耿于怀。 　　在巴黎，帕曼意外地给了他梦回曼谷的契机。塞里相信自己的“魔力”，可 辗转获取佛光胸坠，作为取得丹努夫人信赖，征服卡甸芳心的一件筹码。 　　对于阿瓦，塞里只是同情和喜爱，未想让他卷入其中。阿瓦入选特邀嘉宾， 是塞里在伺应生托盘上变了戏法。让阿瓦上台，就有缠住帕曼的机会了。 　　塞里是化妆高手。他的胡须，乃至他的面容，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所以，许 多的录影资料很难辨别。 　　但塞里并非事事神通。本来，他判断帕曼出逃，是向买主交货拿钱的，也想 好了掉包之策，不料事与愿违。塞里的败笔，还在于乌鸦出现。为显示自己的 “魔力”，也别有图谋，却使帕曼过早地落入绝境。 　　结果，他是竹篮打水，一无所获。 　　警方确定，丹努夫人的女儿卡甸，为幕后作案的主要嫌疑人。 　　丹努夫人年事已高。按华人的传统观念，她委托律师明确自己的遗嘱，将佛 光胸坠传给侄子。家族中唯一的男孩儿么。 　　对此，卡甸满怀嫉恨，决定抢先下手。她利用西蒙对自己的迷恋，假意承诺 婚嫁之事，并指使高价引帕曼上钩，以便将宝物窃为己有。 　　卡甸在舞台上时，就得到帕曼暗中给她的胸坠。当天深夜，她给夜总会里西 蒙电话，但未提宝物“到手”一事。卡甸却指使西蒙，让帕曼“彻底闭嘴”。因 为，她一时拿不出高额佣金，也想根除后患。 　　西蒙虽不明底细，为讨好这曼谷第一美人儿，不得不在柠檬茶里做下手脚， 将帕曼一毁了之。 　　西蒙一直做着娶卡甸为妻的美梦。他郁郁寡欢地干杯，是因为弄不清胸坠的 真实下落，满腹的怨气。 　　殊不知，卡甸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胸坠到手，她定心多半。眼下，只等着为期不远的家产分割，随后飞往澳洲， 去投奔已私定终身的“白马王子”。 　　9 　　佛光胸坠一案扑朔迷离，悬于雾中。 　　因此，比尔夫妇以作家身份，拜访了巴旺警官。 　　开始，巴旺警官显得为难。但他为两位美国人的真诚和承诺保密而打动。 　　他们首先谈到了塞里。 　　巴旺说，塞里欲得胸坠，并非想占为己有，发一笔横财。我们审问了他。塞 里说，他即便获得宝物，也会完璧归赵，奉还给丹努夫人的。经我们研究分析， 塞里的动机是可信的，但责令他返回法国。 　　塞里虽非直接作案之人，但有自己的一番野心。他以乌鸦这一“道具”，导 致帕曼难堪。并且，在西蒙狠下毒手事情上，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巴旺以肯定的语气说，胸坠为帕曼所窃。她在舞台上得手之后，就立即向卡 甸作出暗示。当时卡甸送她几步，无非是避开台上的监视探头。 　　事实也是如此，我们没有捕捉到她们传递胸坠的画面。这一点，是塞里亲笔 作证并提供手机录影的。 　　比尔问，既然宝物已在卡甸囊中，此案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话是这么说，我们是尊重证据的。眼下，帕曼精神错乱，造成我们无法继续 取证的困扰，她是最为重要的知情人了。 　　怎么不拘留西蒙，加以审查呢？ 　　西蒙当夜出逃，路上还曾与卡甸两次通话。昨天，水上夜总会的船主找到警 方说，西蒙还欠着大笔的租金呢。我们正在搜捕西蒙，他一时无法逃离泰国。 　　难道，卡甸就逍遥法外了吗？ 　　巴旺说，警方至今尚未披露此案。 　　为慎重起见，我们暂未通报丹努夫人。其实，她并不知道胸坠已被窃换。每 每佩戴之后，就会锁到保险柜里的。卡甸呢，虽宝物在手，也惶惶不可终日，生 怕出现意外。这两天，她频频给澳洲情人电话，憧憬着富丽堂皇的美妙生活呢！ 　　有顷，巴旺叹了声气说，其实，卡甸受骗了。据我们从澳洲得到消息，她的 情人实属浪荡公子，猎艳高手而已。 　　比尔说，如卡甸了解到这一实情，会痛不欲生的啊！ 　　巴旺笑道，我们正想从这一点上，给予她理性的钥匙，促使她幡然悔悟，向 警方自首。对此，我们是有些把握的！ 　　这时，一位女警官带着阿瓦进来了，大家一番惊喜。是塞里救出了阿瓦，离 境前交由警方庇护的。阿瓦却难过地说，我虽然感激塞里先生，但那天的早报， 还是送迟了多时。都说，已成晚报了呢！ 　　大家听着就笑。女警官又拿出三封传真，都是请求警方协助的。 　　一封是丹努夫人所写。她说，由于演唱会结束得十分匆忙，没来得及和阿瓦 说话。这孩子给我深刻印象，也了解到他不幸的遭遇。希望警方帮忙找到这个孩 子，我要将他抚养成人。此外，华侨商会也将给予协助。 　　一封是塞里写的。信中说，我感激警方对我的宽容。在我即将离开泰国的时 刻，请允许我留下一笔款项，作为阿瓦今后生活的补贴。对于阿瓦，我有深深的 眷恋之情。 　　第三封信发自新加坡，是麦伊儿的亲笔。麦伊儿说，虽行色匆匆，却忘不了 阿瓦弟弟。他的含羞达礼，他难得的音乐天赋，想起来就感叹不已。我愿资助他 到巴黎读书，就当他是我的骨肉兄弟。 　　阿瓦激动得哭泣了，人们也为之动容。有顷，比尔走近楼窗，望着华灯初上 的景致对罗曼斯说，曼谷的夜晚是美丽繁复的。有雨有雾，也不乏人间真情。 　　人们慨叹一番，继而默默。 　　只听见大街上车声贯耳，络绎不绝。 ※※※※※※※※※※※※※※※※※※※※※※※※※※※※※※※※※※※ 本期编辑：肖毛 本期校对：方舟子 审　稿：　笨狸、方舟子、古平、克己明德、太蔟、肖毛、应帆、紫弦、自如 技术支持：李晓峰、Ｙａｗｌ、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 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ＩＳＳＮ　１０８１－９２０７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www.xinyusi.info 　　　　http://xys5.dxiong.com 　　　　http://xys2.dropin.org 订阅《新语丝》月刊，请寄信到xys_gb-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寄信到xy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信到xys_friend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