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吧,明年就没有了               ·何葆国·   老板说:   “你下去,装做一个香蕉贩子,把情况摸清了,直接跟我汇报。” 我就跟秦志祥打电话。秦志祥是我大学同学秦志明的弟弟。有一年署假,志 明写信邀请我到他家吃香蕉。我到他家住了两天,就认识了志祥。志祥原来是一 个很不错的蕉农,一个人种了五百多株的香蕉。他比志明小三岁,皮肤黝黑,下 巴上有一道很显眼的疤痕,看起来要比他哥哥老成得多。前两年,我还在马铺市 文化局,有一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开口就问我认不认识交警大队的人,我说你 是谁呀?他说我是志祥啊。我这才想起志祥,那年我在他家,至少吃了他种的香 蕉三十斤以上(回来时还带走大约二十斤),比我此前二十几年所吃的香蕉总量 还要多,我说是你呀,有什么事吗?他说我有一车蕉要运到青岛,在马铺东头这 边被交警扣了,你能不能帮我的忙?虽然我吃他的那些香蕉早已消化了,但那时 喉咙口还是涌起了一股蕉香。志祥的事说来算不上什么事,甚至可以说只是某个 交警有意为难他一下。所以我一个电话打给前些天刚刚采访过的一个副大队长, 他再一个电话打下去,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志祥在电话里向我道谢时说,什么时 候再到我家吃香蕉?事先打个电话来就行了。我说一定一定。   没想到一句话说完,两年过去了,我才给他打电话。志祥问你是谁呀?我说 我是马建荣啊。志祥唔了一声,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我告诉他我还在文化局,写 了一个戏,反映的是蕉乡的生活,觉得生活气息不是太浓,想到他那里呆几天, 跟他做一回蕉贩子,多体验一下,回来后再把戏好好改一改。多年来的机关工作, 让我练就了出口就能说谎的过硬本领。当然这也是工作需要。志祥说你来吧,他 就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天,我搭车来到了桥头县东桥镇。   东桥是马铺市香蕉主产地,其产量占全市的香蕉总量一成左右。五天前,也 就是11月10日,这天是马铺市长接待日,东桥蕉农八百人左右搭坐中巴、摩 托车、大货车、农用车等各种交通工具,一起来到市政府上访,其中一辆大货车 满载香蕉,把一车的蕉全卸在了市政府大门口。市长急召桥头县领导到场,当桥 头县委书记、县长一干人的车来到市政府大门口,书记、县长从车内出来,立即 被蕉农团团围住。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打死这些贪官!”,随即有无数的拳头 落在书记县长身上,好像鼓点一样,节奏之快令人瞠目结舌。防暴警察火速赶来, 书记县长还有一个副书记已经满脸青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这就是震惊全市的 “11.10事件”,市里实行了新闻封锁,对事情进行了冷处理,然而香港媒 体第二天就做了报导,一些境外网站更是大做文章。我知道这件事让老板几天睡 不好觉,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上头来考察过了,他很快要升任省委常委,可是在 这节骨眼上出这种事,会不会搅了他的好事呢?我到东桥的前一天晚上,老板又 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你一个人下去,注意保密。” 我一下感到肩头压上了一副重担,我的肩头一下斜了。   东桥汽车站只留下一块牌子,房子全租出去做了店面,其中一间就做了香蕉 收购点。我从车上下来,看到两个蕉农正在从自行车货架上卸下香蕉,他们用手 抬着一串巨大的香蕉放到磅盘上,其中一个直起身喘了一口大气。   车站对面就是一片新房子,房子上用霓虹灯管做了几个很大的招牌字:东桥 香蕉交易中心。这个中心正是引发蕉农抗议的主要原因之一。现在看起来空荡荡 的,连一个人也没有。   我走到一个蕉农面前,没话找话说:   “对面那个市场建得好漂亮啊。” 这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抬起眼睛看我一下,似乎无从判断我的身份,脸上闪着 一种戒备的神情,干脆就不理我地转过身去。   公路边停着两部载客的摩托车,眼睛一直往我这边看着,其中一个大概看出 了我的外地人身份,突然发动了车向我跑来,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道:   “你要到哪里呀?” 我用马铺方言反问他:   “到小桥几块钱?” 这个摩托车手看起来有五十几岁的样子,又干又瘦,外面穿着一件旧军装, 里面还套着一件夹克衫,下穿一条发白的牛仔裤,显然是别人淘汰下来的旧货, 他很实在地笑了一下,说:   “你是本地人,我也不敢宰你,死猪价不会变啦,都是三块。” 另外一部摩托车也跑了过来,那车手也是五十几岁的样子,嘬着嘴友好地向 我吹了一声哨子,说:   “我给你载,两块就好。”   “死猴,你也来跟我争生意。”旧军装骂了一声,连忙请我坐上他的摩托车, “我也收你两块,你快坐好。” 我刚坐好,摩托车就跑起来了,穿过公路,插进一条机耕道。两边是一大片 挺立的香蕉树,象原始森林一样茂密,一阵风吹来,蕉园里便哗啦啦响动,象是 有一群人在跑。一股蕉树特有的清新的气息在空气中四处飘逸,有时竟凝聚成一 只拳头似的,向我鼻子砸来。我这只可怜的鼻子在马铺市委大院经常堵塞不通, 此时香蕉树的气息为它清扫了一条通畅的大道,直通我的五脏六腑。   我让旧军装减缓速度,并问他今年多大了。他说五十五。我说你开起车还象 是三十五。他咧开嘴直笑,风把他的笑声吹得东倒西歪,他说老了,没用,趁手 脚还能动,赚点棺材钱。   我说你怎么不做香蕉(生意)?他说我以前就一直做香蕉,这几年不好做, 没赚钱反而赔了钱,干脆就不做,用摩托车来拉客,这车以前就是载香蕉用的。 他突然问我:   “你到小桥找谁?” 我说出了志祥的名字。他说志祥是他堂侄。   面前有一段路坎坷不平,摩托车象是在跳舞一样,一高一低,极有节奏感的。 旧军装使劲握着车把,好像是在大风大浪中掌舵的船长,我发现他后脑勺大汗淋 漓,对他说我下来好了。他说不用,这段路过去就是好路了。   跳过这段路面,前面又是平整的路。旧军装喘了口气说,就这段路不行。我 说怎么不修一下?他说有呀,这段路经常在修,可是修好没多久,它又坏了,大 家都说太奇怪了,肯定是鬼做祟,不然怎么修好没几天又坏了?   我不由回头看了看,那一段不平的路真象是一块疮疤。出了蕉林,前面出现 了几幢房子,零零星星的,那就是小桥村了,屋前屋后都有几棵特别高大的香蕉 树,在视觉上有一种装饰的效果。   志祥家就在村口,旧军装把车停在他家院子门前,冲着里面叫了一声志祥。 我从车上跳下来,掏出钱包,正好有三块零钱,就全给了旧军装。他接过手,好 像有些不好意思,我说不用找了,就推开院子虚掩着的门。一走进院子,我就看 到地上放着好几堆香蕉,成色很差,看样子从树下割下来好一阵子了,有的都已 经发黄了,发出一种烂香蕉的味道,我用力吸了几下鼻子,感觉这种味道好像精 液。   “志祥。” 我叫了一声,声音在空寂中显得很粗。   我走上了通廊,廊道上也堆放着香蕉,它们的品相显然要比露天里的好得多。 正中厅房的门是敞开的,我看到地上也放着香蕉,一串串都是青的,看起来每一 个都很坚硬。身后有一阵声音,我扭头一看,正是志祥从外面走进院子。他手上 提着一根排骨,对我说:   “你来了?这么早。” 我说我以为你到外面收(购香)蕉了。他说收什么蕉?你没看到满厝都是蕉 吗?我说怎么不拿去卖掉?他说卖的钱还不够交税,让它们在家里烂掉好了。   志祥走到我身边,上下看了看我,说:   “你胖了,像你这样最好,坐办公室就有钱领。” 他引着我走进了厅里,请我在那张我几年前就已经认识的木沙发入座,然后 就倒开水清洗茶盘和茶杯。我利用这个机会比较认真地观察了他,两年不见,志 祥又黑了几分,黑到下巴上那道疤都被隐藏起来了,他的神色显出一种很疲惫的 样子,好像睡眠不足。 我说这年头还可以吧?他说不用问了。他说着笑了一下,很淡然,又好像很 凄然。他端给我一杯茶,我就呷了一口,点点头,表示对茶的赞赏。他说你没跟 我哥说,你要来吗?我说没有,你哥最近怎么样?结没结婚?他说他总是那样子, 谁嫁给他?我不知道秦志明“那样子”是什么样子,我在脑子里用一分钟回想了 一下秦志明的模样以及他在大学里的一些情形,最后想到一句老话,性格即命运。   我说你说香蕉卖了都不够交税,真有这回事吗?他说如果不是这样,蕉农就 不会闹到市政府去了。我说你说来我听听,也许我写戏用得着呢。   他说你下车时,看到了那座香蕉交易中心了吧?那是镇里干部集资建的,书 记镇长各出一万,副职出八千,普通干部出五千,镇里要求一切香蕉交易都要到 中心里,你想原来香蕉买卖都是在树枞下的,这多方便呀,割下香蕉运到中心, 你说这要多花多少功夫?而且香蕉割下就不能粘回去了,中心就凭这个拼命给你 压价,价压下了,先给你上税,再给你的蕉斩头去尾,连这些被砍掉的蕉头也要 给你算上税,这还不算,还要代镇里扣你的七费八费,派出所达标费、村道建设 集资费什么的,我上个月到中心卖了五串蕉,交完税,扣完费,拿不到一分钱, 还差九角五分呢。   我说这样子呀,难怪蕉农不满。他说哎呀,不说这个了,说这个没意思。我 说不是听说你们县里要把税降下来吗?他说听说是听说了,可是书记县长被人打 得住院了,县里好像都没人管事了。   我说不会吧。他说哎呀,不说这个了,没意思。   志祥站起身,走到卧室里拿了一把成熟的香蕉出来,对我说:   “我记得你很爱吃蕉,你就多吃一点吧。” 我摘了一只香蕉,剥开皮,一股浓香就徐徐沁入我的鼻子。我一口气吃了三 只,说:   “中午都不用吃饭了。” 志祥说:   “你爱吃,就随便吃吧,反正是不值钱的物件。我去打个电话,叫我哥回来。” 他说着就到卧室里打电话,我听见他说了三句话,这当儿,我又吃了两只香 蕉。   志祥下厨给我准备午餐,他说他母亲今天一大早跟村里几个老妇女到三平寺 抽签去了,他说你试试我的厨艺吧。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就一个人溜到村里。 小桥村跟我几年前第一次来时有了一些变化,就是多了几座新房子,还有就是旧 房子更旧了。我走走停停,好像是一个外来的旅游者似的,对什么都保持着相当 的兴趣。我走了二十几分钟,有一个最大的发现,就是我在村里没看到一个年轻 人──具体说来,是指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人,我知道很多村庄的年轻人都 呆不住,跑到城市去了。但是小桥盛产水果,经济比较发达,早几年我第一次来 时,它还是很热闹的,蕉园四处时常闪动着年轻的身影,现在只能看到学龄前儿 童、学生和中老年人,我一下感到小桥村少了许多活力。   回到志祥家门口,我就看到志明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什么,我冲他嘘了一 声,他回头看着我,那双水泡似的眼睛还是那样子,突突地盯着我,看起来不是 太友好。他说你来干什么?我说看看你不行吗?他说算了吧,你骗志祥还可以, 骗我就骗不过了,我知道你是上头派来的密探。   我对志明的措辞感到好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教几年级每 天几节课,他好像没听清楚我的话,满腹心事似的。这个人最令人讨厌之处就是 经常沉着脸,跟全世界都有仇一样,不苟言笑。他走到廊道上,用脚踢了一下地 上的一串香蕉,然后弯下身摘了一根香蕉,转身对我说:   “你别看它现在硬硬的,过几天它就软了,没用。” 志明的话显然有什么微言大义,我一时不可理解。他知道我搞不明白,也不 做进一步的解释,把手上的香蕉扔到地上,自己走进了厅里。我把志明扔掉的香 蕉捡了起来,捏了捏,还是硬的,我当然知道它过几天就熟了,就会变软,可我 仍然不明白志明的意思。   志祥从灶房出来,叫我吃饭。我走到厅里,对志明说:   “吃饭吧。” 志明屁股刚坐下又抬了起来,说:   “吃饭,吃饭比皇帝大。” 看来志明还是那样子,把每一句话都说得象是谜语一样,令人费解。   三菜一汤,志祥的厨艺看起来不怎么样。他给我盛了一碗饭,说:   “没什么菜,不好意思,随便啊你。” 志明说:   “你喝酒吗?我是不喝的,让志祥陪你喝一杯。” 志祥说:   “家里有米酒。” 我说:   “我中午不喝酒,晚上再说吧。” 志祥做的饭有些烧焦,我胃口十分敏感,一下产生排斥心理,吃饭便成为一 种难受的事情。而那三菜一汤,不是炒得太老,就是味道放得太重。我知道这几 年我的胃口变得挑剔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吃了一碗饭,便连忙宣布:   “我吃饱了,刚才香蕉吃太多了。” 我收了碗筷,就出了灶房,来到厅里,做贼一样拿起桌上的香蕉,剥开就吃, 一下吃了三只,才把空空的肚子填满了一些。   志祥来了,对我说:   “你有没有吃饱?” 我说:   “饱了饱了。” 他又走进卧室里,拿了一把成熟的香蕉出来,说:   “你爱吃,就多吃一点。” 志明也抹着嘴走进来,说:   “吃吧,吃吧,明年就没有了。” 我接过志祥的香蕉,做出很内行的样子,把它看了又看,然后放在桌上,说:   “这香蕉不错,个大,皮薄,气味芳香。” 志明说:   “你回去时多带一些走。” 我指着院子里的香蕉说:   “我把这些都带回马铺市好了,也许还能卖几个钱呢。” 兄弟俩笑了笑,没有接上我的话头,他们好像不喜欢说到香蕉这个话题。我 只好接着说:   “我写了一个小戏,写的是蕉乡的生活。” 志明说:   “你调到领导身边了,还有闲情逸致写东西?” 志祥说:   “你现在是在哪里上班?” 这两个问题当然难不倒我,我从侧面做了回答:   “业余时间总要有点追求嘛,老写那种官样文章,也太没意思了。” 我对志祥说:   “我这次来,想跟你一起去收蕉,体验体验生活。” 志祥说:   “你没看到蕉都快烂在院子里了?我不干了,我准备过一阵子就到厦门打工。” 我说:   “你不做香蕉(生意)了?” 志祥说:   “你看村里有没有比我年轻的人在做香蕉?大家都出去了,我老婆也在厦门 打工,她一直叫我赶快去。” 我没说什么,就摘了桌上的一只香蕉,剥开来,慢慢地吃着。志明说:   “吃吧,吃吧,明年就没有了。” 志祥看着我的吃相,说:   “蕉农把一车蕉倒在市政府门口,好像都没什么用,你说你写戏,写戏到底 有什么用?” 我说:   “我听说那一车蕉,好像都是烂蕉。” 志祥说:   “对了,就是我家院子那种蕉。” 我说:   “蕉农还是很聪明的,不扔好蕉,把烂蕉象扔垃圾一样扔在市政府门口,挺 会想的。” 志祥笑了一笑,说:   “你相不相信,这一招是我想出来的?”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还是笑笑的,接着说:   “听说清洁工忙了半个下午。” 志明严肃地对志祥说:   “你不要说这些了,你们这样闹,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志祥说:   “谁说不能?镇里的交易中心不是停了吗?” 这时我敢肯定了,志祥是“闹事”的主要组织者之一。志祥站起身,又进卧 室拿了一把香蕉出来,说:   “不过,停不停我也不想管了,我不做香蕉(生意),我就要到厦门打工了。”   “你要是不做香蕉(生意),以后我就不能这么痛快地吃香蕉了。” 我略带一种沉重的语气说。   “那你现在多吃一些,明年就没有了。” 志祥指着桌上的香蕉说。志明突然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老马,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我看他脸色那么庄严,觉得这家伙很会做表情,说:   “什么事?”   “你一定能办到的。”   “说吧,什么事?” 志明从口袋掏出了一只信封,象递交国书一样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 几张手写端正的文稿,标题是: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   “你帮我把它交给市委书记。” 志明说。志祥瞥了一眼,说:   “我说哥,这有什么用呢?一车蕉倒在市政府门口,书记县长被人打倒在地, 都没多大用了,这能有用?你真是书读太多了。” 我不奇怪志明会写这东西,这是几千年来读书人的一种传统,对了,用一个 词来说这就叫作:上书。说实在的,我心里是同意志祥的看法,当然我不能拂了 志明的意,我说:   “好吧,我试试。” 这时,我的传呼机震动起来,我看了一下,是小毛呼我。小毛原来也在老板 身边,去年才被老板放到一个县里当副书记,没有重大的事他是不会呼我的。我 走到院子里,掏出一直关着的手机。   “马,你在哪里?证实一下,老板怎么样?”   “你还不知道?要升省委常委了。”   “你今天没跟他一起?全马铺市都传遍了,今天中午1点5分,他被中纪委 双规了。”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马铺市捡垃圾的人都知道了。” 我收起手机,走到厅里对志明志祥说:   “家里有事,我要马上回去一趟。” 志明说:   “你不体验生活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说:   “家里有事。” 志祥说:   “你真要走,我送你到车站。” 他从房间里推了一部摩托车出来,我向志明道了别,就坐上了车。志明说:   “拜托你的事,你不要忘了。” 我心里哭笑不得,说:   “不会,放心。”   志祥发动了摩托车,就向前跑了起来。他一路上都没跟我说话,我也没说, 心里不停地想着老板的事。到了那段坎坷不平的路,志祥放慢了速度,但是突然 间,车子象是奔跑中的马,前蹄向前一曲,就倒了下来,我没留神,一屁股坐在 了地上。志祥一边扶起车子,一边说:   “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他说这段路真是怪,好好的就会摔倒。我说幸好没事。他说 大家都说这段路是鬼做祟,呸!他说着,朝地上吐了口水。   志祥帮我拦了一部过路车,三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马铺市。我发现大院里 飘荡着一种异样的气氛。事情果真如小毛所说,今天中午,我们的老板被中纪委 的人带走了。据说他涉及到邻市一起重大的走私案,几年前他正是从邻市副书记 任上升任马铺市第一把手的。 (寄自中国大陆)